距离哥哥的生日还有十天。
楚添拿着笔,在哥哥桌前的日历上划去了今天的日期。
楚之闲的生日已经进入倒计时。
这个日历是楚添自己亲手画的,他只在家里找到了去年的日历,家教老师有教过他年月日这种东西,楚添记得很熟。晚上休息时间,他经常捧着一本日历,在上面划日期——“爸爸回来了”、“爸爸没回来”。
来来回回数、算,从中摸出一些规律。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期盼着那天的到来。
日历是牵着他往前走的一条绳。
楚添记得每一个节日。
2月14日是情人节。
画到那里的时候楚添特地兴奋的跑过去和楚之闲说。
楚之闲其实也知道,当时编假的生日时,在脑海中搜罗了许久日期,莫名蹦出来一个2月14日。
楚添学着普通日历,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下“情人节”三个日,然后在上面写了一个更大的,“哥哥的生日”。
他扬起手欢呼:“我们一下子过两个节日!”
他这个年纪不懂情人节是什么,解释也没用,反正总归是个节,楚之闲便随他去了。
自开始倒计时后,楚添对于楚之闲的生日一天一个想法,他想要仿照小胖那样搞一个生日派对,又觉得和别人一模一样显得自己很不用心,准备搞一个与众不同的,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办,拉着楚之闲讨论了几个晚上。
楚之闲只有顾北一个朋友,他并不准备把他喊过来,他们班级有一群人特别喜欢琢磨别人的生日,经常比谁记谁的生日多,顾北就在那一批人里面,他之前问过楚之闲,楚之闲随口胡诌了过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小道消息,没过几天他就知道了楚之闲是骗他的。
要是把他叫过来,指定暴露。
于是楚之闲表示他觉得生日这种,和最亲的人一起过就好了。
这句话后来楚之闲自己品味了一下,竟觉有几分亲昵和暧昧,直接把还远在几步外的楚添,一下子拉到了自己身边,最近的,别人无法靠近的位置。
但不得不承认,他说那句话的时候的确是这么想的。
虽出发方向不对,但至少是真心话。
楚添也确实很吃这套。
之后的几天,楚添不知道又抽了哪门子筋,说他要给哥哥一个惊喜,神神秘秘地不让他知道。
他那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楚之闲。
-
自那天开始,楚之闲就十分不对劲。
放学的时候,楚之闲照旧和顾北提前打招呼,绕了远路。没走两步,顾北就跟了上来,一拍他的肩说:“喂?”
楚之闲吓了一跳,踢了他一脚,“你搞什么呢?”
“你搞什么呢?偷偷摸摸地,放学不回家在外面乱逛,不回家照顾你的小添弟弟?”顾北顺着楚之闲的视线看去,“诶,那不是你弟弟……”
楚之闲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带着他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回头瞥了一眼楚添,松了一口气。
刚刚险些被楚添发现,顾北被楚之闲吓得心有余悸,直拍胸口:“你们兄弟俩演什么谍战片呢?”
“说来话长……”楚之闲捂着脑袋,颇感心累。
楚添打定主意要给自己亲自给楚之闲一个大惊喜,不愿意要楚之闲的钱,要自己亲自去挣。
楚之闲本来不知道,是隔壁有个不太熟悉的爷爷,突然找上门来告状说楚添在他家门上乱贴东西。
“牛。”顾北竖起大拇指,手肘推他,“你帮我问问你弟,他哪找的这份工作,一天多少钱,我也干干。”
他这句话可给了楚之闲启示,他把顾北推出去说:“你去问。”
想了想,他加了一句:“顺便和他说早点回家吃饭,别说我来了,多谢!”
说完,他背着书包跑了,留顾北一个人在寒风中凌乱。
该说不说,顾北当真靠谱,不仅问到了楚添哪里找到的这个工作,还顺藤摸瓜给楚之闲找了一个差不多的工作——除小广告。
每天放学跟在楚添屁股后面,把他贴的再给铲掉。
“这是我见过最朴实无华的家族产业。”顾北说。
但他们的动作太快了,楚添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某天楚之闲正在和顾北抱怨这破纸怎么这么难铲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哥”。
下一秒,铲子到了顾北手上。
“你顾哥找了个工作,我陪他一起的。”楚之闲嘴比脑子快。
楚添眨巴着大眼睛盯得顾北莫名有些发毛,心骂了一声楚之闲,却还是附和道:“哈哈,铲点小广告,50块一天。”
气氛有些僵,楚之闲立马转了个身位,到了楚添旁边,问:“你怎么在这里。”
“接哥哥放学。”
楚添脑子里应该早就想好了答案,这条路确实是楚之闲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
楚之闲牵起他的手说:“走吧,回家吃饭。”
最后又剩顾北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心道:从前怎么不知道楚之闲是个弟控。
-
2月14日很快就来了。
楚添定了一个大蛋糕,现在正摆在家里那张木桌子上,占据了很大一部分,他早早跑到哥哥的学校门口,蹲在花坛旁边,幻想接哥哥放学回家之后的场景。
哥哥一定会特别感动的。
像电视里面的那样,捧着他的脸亲他。
然而,比他哥哥更早见到的,是两位黑衣保镖。
他爸还是找到他了。
-
楚之闲回到家的时候,在门口站了一会,那道小身影并没有飞扑上来,房间黑漆漆的,空荡荡的,毫无人气。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两个月前,他一个人的时候。
打开灯,看到桌子上那个巨大的蛋糕,他有些慌乱的内心安定了下来。
蛋糕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六个大字“哥哥,生日快乐。”
楚之闲坐在木椅上等到天黑,楚添始终没有回家。
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
“砰砰砰!”
突然,门敲响了。
他立马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白衣女子,模样是他熟悉的,又不熟悉的样子。
“……妈……”
-
十年后,裴喻白再一次从黑暗中猛地睁开双眼,抚着额头,头疼欲裂。
他在枕边摸了两把,打开手机,凭借着肌肉记忆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声音吵闹:“裴哥,大晚上的何时吩咐?”
“你们现在在哪里?”裴喻白揉着眉心,缓缓坐起身。
“网吧,怎么,裴哥你也要来?”
裴喻白简洁明了:“地址。”
十五分钟后,裴喻白着装整齐地来到了烟雾缭绕,人身鼎沸的网吧,他双手插兜,帽檐拉低,站在门口,里面传来欢呼声。
“哥,这么快,我们刚刚还在打赌你什么时候来。”王语磊肘了肘他,“你们家那几个新看门的不行啊。”
“我又不是七岁。”裴喻白不着痕迹地撇开身子,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来,闭目养神。
刚刚梦里的场景还萦绕在脑海中,救救挥散不去。
他七岁的时候,从家里逃出去过一次,回到了他梦中那个,和哥哥的家,也是一年的情人节,因为身上没有带太多的钱,只够买一个小蛋糕,他坐在门口一直等到晚上,哥哥终于放学回家,两个人四目相对。
哥哥的表情冷得先是从不认识他一般。
“哥……”他弱弱地喊了一声。
彼时他哥已经变声了,声音是少年独有的沙哑:“我不是你哥。”
他不知道给谁打了一个电话,很快,就有人过来把他给带走了,而那个蛋糕,楚之闲当着他的面,丢在了门口的垃圾桶中。
再后来,再长大一点,他放学回家借口说要吃那边的东西,让司机特地路过哪里,早已经人去楼空。
他再也没有见过楚之闲。
不过是幼年的一次奇遇,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可以记这么久。
又不知道为何这段回忆会突然变成自己挥之不去的噩梦。
大约是后面紧随而来的,就是父亲把自己关在小黑屋,不允许吃饭,不可以见人的惩罚。
“哥,你怎么来这里睡觉啊,来都来了,打两把。”罗琪一走上前,替他开了他面前的机器。
裴喻白睁开眼,随口说:“饿了。”
“这里晚上只有泡面,不知道大少爷爱不爱吃?”王语磊在裴喻白旁边坐下,往前台方向瞥了一眼,压低声音,“虽然味道一般,但这里会帮你泡好拿过来。”
“很稀奇吗?”裴喻白看到了他们桌上七八碗已经吃空了的泡面碗,嗤笑一声,“怎么没撑死你们。”
他和这些人不一样,没什么游戏瘾,但熬夜奋战却不是一次两次了,熟门熟路操作起来。
裴喻白失眠很严重,晚上总是睡不着。
“裴哥,你点一碗就知道了。”罗琪一说得神神秘秘的。
看样子是吃撑了,不然还得再点。
裴喻白晚饭没吃,现在肚子确实有些饿,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王语磊立刻使眼色地举手给他喊人了。
裴喻白认真操作地时候,王语磊突然肘了肘他,激动道:“来了来了!”
裴喻白皱皱眉,头也没抬让他滚一边去。
一只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端着泡面放到他旁边的桌上,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柠檬清香。
裴喻白下意识往后瞟了一眼。
那人走后,王语磊仍旧掩盖不住激动,凑过来说:“哥,怎么样,是不是长得超正点,脸嫩地跟女人一样,太他娘好看了。”
那人已经回到前台坐下来了,一坐下便趴在了桌上,看样子半夜已经困得不行了。
裴喻白刚刚脑子有一瞬间的放空。
他有些忘记他哥长什么样了,印象中,也是很好看,比女孩子还好看。
听旁边激动不已的话,裴喻白淡道:“我又跟你不一样。”
“老子喜欢女的。”
-
次日,楚之闲是被换班的人拍醒的,他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
林文燕见他困成这样,贴心说:“明天我还是跟你换班吧,我晚上你白天。”
“不用了,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不安全。”楚之闲摆摆手,起身去收拾。
半夜来了一群脑子有病的叛逆少年,又吵又闹腾,他好不容易睡着没多久就把他喊起来泡泡面,偷不得一点闲。
依稀记得后半夜来了一个挺好看的少年,可惜没什么礼貌,看人都不用正眼看。
记不清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了,他迷迷糊糊地,对方直接把钱拍在桌子上就跑了。
楚之闲学了那么久的待人接事,对这些可太敏感了。
但愿他们今天别来了,实在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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