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敢在她身后的,无非两种人,要么高人,要么死人。
死人嘛,无所畏惧。
高人嘛,向小禾扬了脸,笑了,杀她一个平平无奇的老百姓作甚?
她坦然转身,往方才倒地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当药锄拨开带血的杂草时,向小禾看见了卧趴在地上的死人。
书生的打扮,丢了一只鞋,血流了一地。
借着天色,她查看了这“死人”的脸色,给他把了脉,发现这人面色苍白,失血过多,已无意识,简单吊着一口气,离死只剩下最后一步。
虽说医者仁心,但向小禾的警惕性非常强。
对于凡人来说,山中猛兽就是大敌,能够出现在这处深山的人都不简单。
从进入深山到现在,山中的野兽却不敢出动,恐惧着躲藏在深山中的未知事物,瑟瑟发抖,毫无理智,然而现如今,向小禾见到的异状只有倒在眼前的“死人”。
这人会有她想得那般复杂吗?
是本身就是高境界的修士,还是被修士追杀至此?
又或者,这人重伤而来,只为采得深山里的龙血草,却意外倒地身亡。
多处的疑点,不住地告诉向小禾,这个男人捡不得,在这种荒谬当中,又存在着一丝向小禾难以拒绝的可能,这或许就是个误入深山的书生。
但怀疑再多也无用,如今人已昏迷,皆不可考,书生身上没什么可以佐证猜疑的事物,向小禾怕麻烦,也不得不干。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向小禾还没怕过什么。
那株价值连城的龙血草,被向小禾斩断了茎叶,冒着血腥味的汁液流了出来,滴入书生的口中,有了龙血草,那一口将要咽下的气,被生生留住,只见那快要趋于平静的胸腔鼓动起来,刚才还是个“死人”的书生,鼻尖开始均匀地吸吐气流。
龙血草不愧是起死回生的草药,这人“死”成这样,都可以救活。
向小禾自衣下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料,把汁液流尽的龙血草包裹起来,收入背篓当中,她这才蹲下来检查书生身上的伤口,将书生翻了过来,发现都是些摔伤,流了那么多血,估计伤在内里。
龙血草的宝贵之处在于,它对伤口的愈合不分内外,只要用了药,人就犹如注入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能够轻而易举地活下来。
在等待书生恢复的同时,向小禾继续斩下藤蔓,迅速编了一张可以拖动的藤蔓床,试了牢固性后,她将书生放在床上,再用藤蔓给他固定好,因是下山,向小禾半拖半放,在月亮明朗的时候回了村庄。
在山上的时候,向小禾就看见了村口有人频频踱步,正不断地向山里望过来,她一回村,见是送李大叔来的赵二柱,她连忙问:“李大叔怎么了?”
“禾娘啊,李大叔他又不行了。”
向小禾解下自己身上的藤蔓,交付给了赵二柱:“这个病人,劳烦二柱帮我拉回去了。”
赵二柱“诶”了一声,连忙接过藤蔓套在自己身上,待整理好时,眼前的向小禾不见了踪影。
向小禾往自家屋宅奔去,孙大娘也在那里远远地望着她,见她来了,那双眼亮了起来,转头呼唤着里面的人:“大壮,大壮,禾娘来了!”
顾不上多说什么,向小禾迅速往里走,孙大娘差点跟不上她,勉强在身后将情况先简单说了一通,当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后,孙大娘腰腿酸痛,忍不住扶墙捶着腿,稍微缓解了一下,却倏地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向小禾只顾着往里赶,不知那匆匆的话语,向小禾听清了没。
安置病人的房间就那几间,如今时疫过后,剩下的都在东屋,向小禾掀开布帘,走了进去,李大叔的床边围了许多个人,李大婶已经哭嚎起来,拿起帕子不住地拭泪。
“大婶,李大叔还有救,不要哭。”
这一遭是难免的,向小禾早有预料,没想到会来得比较早。
她在李大叔床前坐了下来,掀开他的眼皮检查瞳孔,又打开他的口腔,去看里面有没有异物,最后去听心跳、看脉搏,发作情况大致清楚了。
“是药没喂好,呛进去了。”
向小禾将李大叔翻了过来,如今日那般给他拍背施针,待咳出了带着粘液的药汁,这次的危险才堪堪度过一遭。
李大壮要谢她,向小禾连忙摆手道:“无妨,危机还没有过,你们还需守着。”
她继续交代了照顾李大叔的注意事项,又把自己拍背的方法教给他们,因李大叔还昏迷着,体内残存着部分药汁,需要亲人给他拍背催出来。
这一番下来,李大壮对向小禾已经是崇拜了,为何向小禾赠药给李大叔,李大叔没服用仍发作的原因,也被李大壮吐露出来。
“禾娘真是好啊,那日我父亲瞎了眼,不识禾娘心,把那几帖药作草根丢了,后来知晓禾娘是大夫,又羞又愧,连你都不敢找了。”
村里曾经有过大夫,大家都知道大夫有多么不容易,看起来毫不值钱的草药,需要大夫去山中寻药、挖药,等洗净晒干了,还要切药磨药,有的还需做成搓成药丸,十分费工,就算是一帖治普通风寒的药,也需要大夫费尽心力,而李大叔将大夫的心力给丢了,自然不敢再来。
向小禾才知晓这其中的根由,她也不怪,一双清澈的眼,露出了令人安心的笑意:“那几帖药没救到李大叔,那就是草根,待他醒了,我倒要与他讨酒喝,李大叔酿酒酿得好,开灶那一日,村里人都饮上了,我怕醉,不敢饮。”
李大壮听闻“诶诶”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近日来酿了些薄酒,是新品,到时候禾娘不要嫌弃。”
“此遭过了,定要饮上一杯。”
原本因李大叔急病一事,李家氛围凝重了一天,半点都不带笑,如今被向小禾一打趣,氛围好了很多,好像李大叔明日就可以离开药铺,健步如飞了一般。
向小禾和他们这般闲聊,一来是怕李大壮一家太过煎熬,没顾好身子,一个刚好,另一个熬倒,二来是李大叔的病情在龙血草下,的确算不得什么。
她出了房间,正好碰上赵二柱拉着那书生回来,夜间来药铺帮忙的几个村民,见赵二柱拖着病人,连忙搭把手,将书生送进了房间。
向小禾出了房间的脚步又转了回来,她走到书生的床前,二指搭上他的脉搏,比起先前的完全沉隐,现如今的脉搏强劲有力。
向小禾其实有一个疑问,书生的脏腑是伤成了什么模样,才会吐出那么多的血。
为解这个问题,她解开书生上的衣物,露出起伏的胸腹,将自己的耳朵轻贴在他身上。
里面的脏腑快速地修复、复位,发出内脏生长蠕动的声音,向小禾素来沉静的面容有了一丝龟裂。
看向小禾的神色有异,身旁的赵二柱连忙问:“这书生怎么了,莫不是要……”
那个“死”字,好歹没说出口。
向小禾起了身,一边整理衣物,一边旁敲侧击地道:“无事,就是想起了些不好的事。”
“有什么事,说出来让我们分担分担。”
赵二柱比较乐天派,也藏不住事,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向小禾道:“都说天灾**,前段日子我们村子发生了时疫,好不容易度过来了,别又出现了**。”
说到这,她指了指床上的书生,叹了一口气,一向安慰他人的向小禾难得脸色不愉快:“你看这奉书本为瑰宝的书生,也因人魔大战逃难至此……”
说这么多,就为了人魔之间那档事?
赵二柱哈哈笑了起来:“禾娘放心,我们村就从来没有魔族来过。”
向小禾闻此也笑了:“那我的心安定了。”
向小禾回了药房,将自己采摘的草药分类放好,把剩余的龙血草切了一半,又取了李大叔、书生需要的草药,这才往灶房走去。
如今的灶房,已经不是单纯做饭的地方,那里又多生了几个火炉子,只为时不时地煎药。
孙大娘又在熬新的药,见向小禾来了,脸上堆满了笑:“禾娘来了,可是有新药要煎吗?”
“要煎呐,这回需要我亲自来了,也再教大娘一招。”
禾娘将自己的衣摆稍微撩了起来束好,她笑盈盈地看向孙大娘,一对剪水眸子让人无名心安。
孙大娘闻此,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书和笔,翻开准备记下来。
看她这副认真的模样,向小禾唇角微勾,又道:“倒也不必那么认真。”
“老了不中用,得记下才好使。”因这话,她心里又浮现出难掩的紧张,“禾娘这般说话,是不做药铺了?”
“哪有?”向小禾打了水,坐了下来,将气血丹的草药微微浸泡,洗去草药上的泥土,又把根都折断了,将草叶和根分别放好,“这些草药是做气血丹的配方,我们不是丹修,也可以做出效果差不多的来,处理上,比其他的药草要多一步,就是斩断药根。”
灶台有两个大锅,现如今都烧了水,向小禾用葫芦水瓢将其中一个大锅里的热水舀出了些许,掺入凉水,将草叶一泡,放到一边去,而那不过一把的草根,却被向小禾扔进锅中。
“禾娘,这是一锅的热水……”烧水甚为废柴,这般煎药,太浪费了,“你省省,累了一天了,晚上要洗个热水澡。”
“无妨。”
如今入了秋,天气微凉,洗个热水澡倒也适宜,她站在这灶边,被这热烘烘的火一烤,浑身冒了细汗,于是解了头上的布帽,将垂下来的小辫再次盘上去,那黑黑的发,被汗水沾湿后,愈发地黑亮,乌黑的眸子在跳动的火光中,将浑身的灵动显露出来。
孙大娘有些看呆了,向小禾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给灶膛里添柴,孙大娘盯着被火光烤得微红的小脸,忍不住道:“禾娘生得真好。”
向小禾闻此,抬手抚摸上这一张脸,稍微撇头一看,在铺满草药的水面当中,寻得了自己分散各处的眼、鼻、眉,样样秀气可爱,瞧着心生欢喜,只见那水中的红唇微翘,微微笑道:“皮囊罢了。”
修仙人士的皮囊,有各种各样的美,向小禾被夸了十六年,从没有今日这般开心,她不忘正事,继续与孙大娘讲道:“有些草药的草根犹如人参的参须,是一株草药的精华所在,药效比草叶要来得好,因此才把草根草叶分离。”
“草叶有何用?”
向小禾的举动,分明是草叶还有用处。
“同为一体,自有相同疗效,不可浪费,将草叶以温水浸泡,如置于原本的生长环境中,草叶会自然呼吸,因失了草根,故而会将剩余的药气逼出来,溶于水内。”
向小禾不断地说着,孙大娘听得仔细,一一记了下来。
她在书上写写画画,完了还给向小禾看上一眼,字迹只能算得上工整,能够让人一眼看懂,向小禾欣喜地夸了她一句:“大娘,写得真好。”
孙大娘笑得眯了眼,她自然知晓自己是什么情况,摇着蒲扇,将药炉里的火烧得更旺些。
两人虽然不是同龄,却聊得畅快,末了孙大娘又问起了最初的那个问题:“禾娘,你没有行医文书,这事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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