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俊走后第二天,梁叔也回了家,留下祝令时和叶罗费两个人过年。
往常过年只有祝令时自己,他也只会敷衍了事,年三十这天最多去超市买包速冻饺子煮一煮,将就吃完就去睡觉了,连春晚也不看。
今年不行,家里有客人,多多少少还是要张罗起来。
两个人关掉店铺,将家里上上下下大扫除了一遍,叶罗费个子高,负责贴福字和春联,祝令时打了个电话给梁叔,在他的指导下和面擀饺子皮。
叶罗费贴完了,走进厨房洗手,看到青年正用下巴将电话抵在肩上,神情认真地听对面的讲解,柔顺的黑发贴着鬓角,勾勒出流畅的下颌线,看上去就像一幅东方的水墨画。
他走上前去,听祝令时应道:“嗯,嗯,好,谢谢叔,没关系,有什么事儿我再给您打电话,先挂了。”
祝令时的眼镜微微有些滑落,叶罗费帮他取下眼镜和手机,指了指他手里那一大坨白面,轻声问:“需要帮忙吗,我想学。”
“……你想学包饺子?”祝令时对他笑了笑,“你刚恢复没多久,还是去歇着吧。”
叶罗费又重复了一遍:“可我想帮你。”
祝令时摸摸下巴,说:“那你帮我搅一下饺子馅儿。”
他教叶罗费把茴香、盐和剁碎的牛肉放到一个盆里,简单示意后,剩下的都交给他。
祝令时自己也是第一次包饺子,一切都是摸索着来,教起叶罗费来也是没什么经验。
神奇的是,不管他教得多么抽象,叶罗费都能明白他的意思,并且上手速度非常快,甚至包得比他还好看,根本不像第一次学。
除了饺子这一项重头戏,他们又一起尝试着做了一条红烧鱼,一盘白灼大虾,剁了一盘猪耳朵,简单算作两个人的晚饭。
忙活完以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窗外吵吵嚷嚷的,许多人走到外面放起了烟花和鞭炮,祝令时打开了好几年没看的春晚。
两人刚坐下来,祝令时的手机就响了。
他正在端汤盆,一时间腾不开手,只好喊叶罗费的名字,让他帮自己接一下电话。
叶罗费走到他身后,高大的身躯完全笼罩住他,紧接着,一只手探入祝令时的西裤兜里去取手机。
电话被接通,那头传来熟悉的男声:“喂?令时,除夕快乐。”
一听到这个声音,祝令时身体一僵,立即对身后的男人道:“挂了吧,就说我在忙,没空。”他头也没回,放下汤盆转身去了厨房,对这通电话没有丝毫留恋。
叶罗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会不会就是祝令时喜欢的那个男生?
他拉开推拉门,走到阳台上,对着手机听筒道:“他说他在忙,没有空,不方便接电话。”
那头的男人态度很强势:“又是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令时。”
叶罗费冷笑,无视他的问题,回应道:“和你无关,你要是甩了他,就别再联系他。”
他心里真为祝令时不值,这个人明明当初都已经决定和祝令时分手,为什么现在还纠缠不休,三番五次地打电话来骚扰他?
越想,叶罗费就越觉得心底里有股邪火在烧,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一瞬,道:“我?甩了令时?”
“你们已经分手了,请不要再来联系他,”叶罗费警告道,“我们还要一起过年,没空和你说话。”
男人气极反笑,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叶罗费已经把电话挂了。
重新返回客厅,祝令时刚好拿着餐具回来,他将手机交还回去,没事人一样地坐下来。
“尝尝你自己烧的鱼,看看好不好吃,”祝令时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两眼放光,“还不错,以前没发现你厨艺这么好,原来还藏了一手呢。”
那当然。叶罗费心想。
如果心情可以具像化,他现在背后一定有条尾巴在得意地摇。
叶罗费幼时常跟着母亲来中国居住,外祖父母抽空了就手把手教他学做一些简单的菜,他很想把这些事情和祝令时分享,可惜现在还不能。
比起这个,他还是更好奇祝令时的男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祝令时现在心情这么好,他不想提起他不愿说的伤心事。
叶罗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或许是今年有人陪着自己一起过年,祝令时今晚心情很不错,吃完饭以后,他哼着歌和叶罗费一起刷完了碗,看上去也没有要回复那通电话的意思。
“外面都在放鞭炮,我们也去吧,”他提议,“刚好阳台上还剩一些烟花,趁今晚放掉它们。”
两个人抱着烟花一起下楼,祝令时望着叶罗费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安定的闲适感,这种感觉在过去的两年中从未出现过。
他到底还是不喜欢在这样热闹团圆的节日里一个人待着,否则也不会因为叶罗费的存在而如此快乐。
或许,真的该找一个人谈恋爱了,最起码搭个伙过日子,祝令时心想。
叶罗费将装着烟花的纸箱子搬到大街上,甫一出门,四处弥漫的硝烟味道便灌入口鼻,不远处,一家三口正围着一串挂鞭有说有笑,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街上难得热闹。
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其中两支,绚烂漂亮的烟火映着两人的脸,祝令时将他们接过来拿在手里,雾蒙蒙的眼镜挡住了他的视线。
叶罗费有些遗憾,如果这个时候能看到他那双漂亮的凤眼就好了。
“这是客户前几个月送的,我想着没用,就把它们都码在阳台了,”祝令时举着仙女棒,颇有些感慨,“几个月前我也没想到,能和你站在这里把它们放完。”
叶罗费凑上来,深海一般的眼眸专注地盯着他:“新年,有什么心愿?”
“心愿啊,”祝令时思索,“生意兴隆,身体健康。”
叶罗费似乎对这个简单的愿望有些不满:“就这些?”
“希望你早日痊愈,找回丢失的记忆,和自己的家人团聚,”祝令时快速接上,“怎么样,这个愿望你满意吗?”
叶罗费哭笑不得。
“如果还可以再多许一个,就许愿我新的一年每天都有人陪,以后再也不孤单了。”祝令时认真地说。
叶罗费伸出双手包住他的十指,对着还在燃烧的仙女棒道:“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的愿望全部实现。”
幽暗的火光映出祝令时清澈的眼睛,叶罗费望着那张漂亮的脸,忽然心跳加速,喉咙发干。
他感觉有些话就要呼之欲出了,但又觉得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对祝令时的一种亵渎。
一直等到仙女棒燃烧完,两人才将手彻底分开,或许是气氛有些暧昧,祝令时颇有些不自在地说:“你得许一个和自己相关的愿望吧,实现愿望单纯指望我怎么行?”
“我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你,”叶罗费解释,“只想让你好,这就够了。”
祝令时干咳两声,心想,洋人就是洋人,说起这些不害臊的话来就是一套一套的,够直接。
正当他想说点别的什么来打破这种微妙的气氛时,叶罗费又主动开口说话了。
“马上,是新年,那个电话你不回?”
祝令时疑惑:“什么电话?”
“吃晚饭时,那通电话。”
“哦……”祝令时小声说,“那个不用回啊,管他做什么。”
听他熟稔的语气,似乎和那个男人十分相熟,想到这,叶罗费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危机感,他心里更好奇了。
“他是,给你写信的人吗?”
这句话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祝令时没听懂,叶罗费缓缓说:“那天找账本,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信,是不是这个人在给你打电话?”
“不是,”祝令时摇摇头,“写信的人和我早就没联系了,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看这个情况,他的追求者好像还不少,叶罗费心里有些着急,于是又问:“打电话的人也像写信的一样,和你是……”
他卡了下壳,努力编织语言:“是同一种关系吗?就是,朋友那种。”
祝令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你对这个男人这么关心?”
“给我打电话的是我哥哥。”
叶罗费睁大眼睛:“亲哥!”
祝令时颔首:“是啊,正经八百的、有血缘关系的亲哥。不过我们之间关系不好,所以他给我打电话,我一般都不会回复,你也别往心里去,我哥就是那种烦人精。”
叶罗费心道,这个解释显然不太可信。
他自己也有几个哥哥,并且他和他的哥哥们关系也不好。但相较于祝令时这种情况,他们的关系是真的如履薄冰,别说打电话了,就是见面了,说的字也没有写信写的字多。
而且看那个男人的态度,分明是想和祝令时多说一些话的,他们的关系肯定不像祝令时说的那么差。
叶罗费思忖,不过,既然这个男人是哥哥,那他肯定就不会是祝令时的追求者了,至多也就是家庭矛盾,不必担心。
他这样想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把自己当作一个短暂住在这里的过客,而是完完全全以这个家的主人自居,祝令时和什么人交往、是什么关系,他都想了解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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