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剩下林迎筠与林修相对。
林修看向姐姐,自从他可以降妖之后,两人这样面对面坐着的机会不多,随着他逐渐长大,越发清楚这世上对女子的苛刻,林迎筠已经二十六七有余,若是还在风火门,这个年龄并无不妥,可是在尘世里,这个年龄还未嫁娶,便已有违天道人伦。
姐姐不在乎,他在乎,他不愿姐姐出门时,被邻居指指点点。
不愿见顽皮的孩子编出顺口溜来羞辱她。
更不愿意见有些猪脑肥肠之流腆着脸来提亲。
他让邵禄帮忙做戏,便是想让她放下温宗茂,今后只为自己而活。
可是姐姐无法理解他的苦心,这个时候还要为温宗茂牺牲。
当然他也相信,若是今日床上躺得是他,姐姐也会是一样的做法。
“修儿,为何不说话。”林迎筠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开口道。
“你愿意救便救吧。”
扔下这句话,林修夺门而出。
林迎筠轻轻地叹口气。
……
早上,出现在宁王面前的是林修。
两人一同到温宗茂所住的房间。
原本在屋中看护的林迎筠不见人影。
宁王不动声色地望了林修一眼。
林修只当不知道:“开始吧。”
宁王点点头后,为了防止被打扰,首先便在门上设置了结界,任何人都无法闯入。
之后用黑气画出一个法阵来,将三人包围。
等这些做完,便开始施法。
林修凝视着躺在床上的温宗茂,最终偷偷将手放进他的宽厚的掌心里,像十年前那般。
随即他闭上眼睛,“开始吧。”
……
门外,站在白菱与邵禄。
他们昨晚已从宁王口中得知了解救温宗茂的法子,也知道该法子的凶险,所以今天无论林家姐弟两个谁被取心尖血,都令他们担忧。
过了一会,一道倩影从对面的房间疾步行来。
“修儿呢?”林迎筠额前散出一缕碎发,面有焦急之色。
“他与宁王在里面。”白菱回答道。
听完,林迎筠盯着紧闭的房门,脸上的血色褪了干净。
她昨夜回去休息,睡前喝了一杯水,便一觉睡到现在。
那水分明是有问题,只是她思绪繁杂,也太疲惫,当时根本没有察觉,这才让林修钻了空子。
白菱出声安慰道:“林修不会有事的。”
林迎筠平复了一下情绪。
几人站此等候的时候,屋内并未发出任何声音,这反而令他们不安,眼见明晃晃的太阳逐渐暗下去,屋内还是一丝动静皆无,林迎筠的眉头越发皱紧了,手指交握揉搓着,略显焦躁。
等彻底入夜后,屋内终于传出声响,是一声极为压抑地呻吟声,随即房门打开,宁王走了出来,今日这番,显然对他的损耗也不轻,白菱头一次见他的脊背微微弯下去,铁靴走在地上,都沉重了许多。
暂且不计往日的爱恨情仇,林迎筠向宁王道声谢后,立即进到里面。
林修并无大碍,但终究遭受了一番折磨,昏了过去。
温宗茂倒是醒了,掌心里的温热,自然也察觉到了,却并未将手收回。
此事的前因后果他还不知情,林迎筠便讲述了一番。听完之后,他盯着林修的眼神复杂至极。
林迎筠见他们已无大碍,放下心来,为了让他们两个好好休息,便带上门出去。
*
翌日,白菱来到二区。
她这次独自出门,有事情需要解决。
答应诸怀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她必须要尽快找到周家的二公子。
之前已经听林修说过,对方可能在二区,所以白菱直奔此地。
二区她与邵禄已经来过,其各条道路,略有些熟悉,之前她与邵禄因为担忧阿福的安危,并未将心思花在寻找周家二公子身上,二区有许多地方,他们都遗漏了。这次查漏补缺,应该能找到。
四区与五区的生活气息重一些,也热闹一些,但二区大多数都是关上门炼制法器,其街市上安静极了,人烟甚少。她寻寻觅觅,见到人时,赶紧上前询问,小半日下来,倒真让他找到了一家之前没发现的周府。
此次寻到的周府,比前次的门庭要豪奢许多,其门口还有护卫。
白菱刚一走上前,便被拦截住。
白菱将其目的说出,其中一个人前去通报。
等回来时,便将白菱一同带进府去。
周府正厅内,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华服锦衣,面容十分严肃,白菱甫一进来,便被他浑浊的眼球攥住。
“你说有人让你转交镇魂丹给言华。”
“不错,不知可否见他一面。”白菱问道。
“见不了”男子严肃的面容一松,陡然悲痛起来,“他过世了,若是你两个月来,兴许还能见一面。”
白菱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老者。
两个月前,那时她还尚未与邵禄相遇。
“可否冒昧问一下,他是怎么死的吗?”
“你应该也清楚,二区是专门炼制法器的,炼制法器还分创造与复刻,我府上主要便是创造。言华是我的大儿子,从小便对炼制法器有些极大的兴趣,但是一直创造新的法器并非易事,为了寻找灵感,他经常到深山里,寻找各类精怪与妖兽,想要借鉴他们拥有的法术。”
“之前一直平安无事,就在两个月前,被傒囊所伤,溪囊的妖术侵入他的心脉,他回来后,不多时便去世了。”
周父坚毅的面容一瞬变得脆弱。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白菱能理解,。
她将诸怀交给他的锁魂丹拿给周父。
周父问道:“这是从何而来?”
白菱将诸怀的事情说出。
周父听完之后,竟是叹出一口气。
白菱也越发好奇周家二公子与诸怀的关系了。
将疑问问出后,周父又道:“其实这里面还有内情。”
周言华小的时候,救过诸怀,那时的诸怀尚未成妖,只是一头带有灵力的动物罢了。在为诸怀疗伤的阶段,他们的关系逐渐亲密。转眼一段时日过去,养好伤的诸怀便该回到自己生活的地方。但却是不舍得周言华,周言华也不舍得它,于是它便留在了周府,直到周言成人。周言华成人这日,诸怀也变成了一头妖兽。由于一直跟在周言华的身边,周言华的家中又和睦无比,所以诸怀在变成妖兽后,并未作恶。
直到梁城来了几位道士。
那些道士极为敏锐,一到梁城便嗅到了诸怀的气味,不多时日便找上周府,拿出法器欲将其收服。周言华一开始苦口解释,言诸怀在他身边从未伤过人,从未做过恶,不应如此对待。
对方却道,现今不伤性命,焉知以后?
苦口不听,周言华无法,只能与对方作战,然而却被伤,他家炼制法器不假,只是这些法器大多数是售卖给别人,他并不会使用,而他的一些拳脚功夫,在这些法术高强的道士面前,更是不值一提了。
在此之前,周言华已经有所察觉,便先将诸怀支出,但诸怀隐隐觉得不对劲,又折返回来,回来便看见周言华被伤得奄奄一息。
他大怒,体内增长出巨大的力量,直接将几名道士杀死。
替周言华报仇的同时,也坐实了他作恶的品性。
这下百口莫辩。
这几位道士出自青云观,得知他们的死讯后,青云观的观主又派了大量的弟子前来。
周言华已猜到对方不会善罢甘休,便对诸怀恶语相向,欲将他赶走。
诸怀对周言华的情谊非同小可,刺耳的话轮番入耳,但也并不肯如他的愿。
周言华狠心与他决裂,并告知他,当时在山上救他,并非心生不忍,而是为了从他身上灵力。
甚至将证据一一摆在他的面前。
诸怀不得不信。
当夜便消失。
青云观弟子再次前来,未寻得诸怀,认为是周府的人将其藏了起来,于是与梁城本地的风火门一起压制周府法器的售卖,想要逼他们说出。制造的法器积压,偌大的周府很快垮下去,仆人奴婢纷纷遣散,青云观的人再来询问。
周言华依旧不知。
见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青云观便放弃逼迫他们,在梁城的四桌寻找诸怀的身影。
未果。
直到两年后。
周府经过一番劫难,家道中落,这两年慢慢有所好转,周言华便与从前一样上山,寻找一些具有灵力的妖兽。
当然他还抱有一丝隐蔽的期待。
一日,他在赫山上发现了一条横公鱼,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妖怪,传闻横公鱼可在夜晚变作女人的模样。于是他便跟着观察,想要研制出一种不会被轻易发现的易容法器。
却不料,自己早已中了对方的圈套。
这横公鱼与傒囊联手,先由横公鱼吸引人类。
接着便是傒囊出面。
从开始好奇促使的跟踪,到最后的不受控制,周言华神思昏聘中,遇到一个小孩,那小孩子说他找不到回家的路,想要周言华帮忙,周言华自是不会拒绝,于是小孩便去牵周言华的手,领着他到一处山洞中。
洞中骸骨累累,周言华却是将其看成了桌椅板凳。
在洞中,他很快感到呼吸困难,神思逐渐恢复,终于意识到,牵他手的小孩,是一头会杀人的妖兽。
而此刻,对方站在一旁,正阴恻恻地望着他笑。
就在周言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是,一道黑影闪进洞中。
周言华已经支撑不住,昏死前的一刻,看见从黑影中显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许久不见的诸怀。
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
等在醒来时,他便回到了周府。
他被傒囊的妖兽侵入心脉,周父请了许多丈夫来看,竟是摇头,让尽快准备后事。
周父并不肯放弃,又从邻城找来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道士看,老道士说,救他并非没有法子,只需要取昆仑山的锁魂丹即可。
但此话说了等于白说,昆仑山是什么地方,妖鬼横行,凡人去了根本无法活命,取丹又谈何容易。
周言华自知命数已尽,并未哀痛之意,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房屋,一到夜里,总会有萤火虫飞入,使得昏暗的屋子内有了光亮,这点光亮便像是冬日偎在火炉前,让他感到无比的舒心,死亡都变得不那么可怕。
梁城并非萤火虫生存的良地。
这样日日来,绝对不会是巧合。
清晨醒来,他的床头前还会放着一支新鲜的桔梗。
萤火虫与桔梗都是他的最爱。
但他从未与人说过,身为家中的长子,无数责任背负在身上,喜好这种东西时不配拥有的。
只有诸怀知道。
醒来躺在自家床上,周言华以为昏迷之前见到诸怀是自己的幻觉。
原来不是。
他闭上眼睛,有泪落下。
那老道士来的当晚,夜里不再有萤火虫,清晨不再有桔梗。
诸怀再次消失。
直到两个月前,他闭上眼睛,再未醒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