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伤口

母女一人托着一盏煤油灯,忙前忙后。

好在村里剩下的每户距离都不远也不近,烧柴火的霹喇声吵不醒别人。等过会儿烧好热水,小花找了个不漏水的大盆,兑上凉水,试了试水温,端到她休息的屋子里。

其实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屋子,逼仄的小木房里,只放得下一张窄窄的木床。

席沐寒坐在床尾,小孩儿在她身边站着,小花摇摇晃晃地端着大水盆进来,就已经有点儿没处下脚。

屋子没有门,出口处挂的一张补了很多补丁的灰青料子,大概是旧衣服改的,这就是门。一旁小口的地方用几片枯黄的芭蕉叶挡着,大概就是窗户了。

摇曳着煤油灯独特的暖色暗光,三个人的影子摇摇晃晃,映在枯黄的大芭蕉上。

小花笑呵呵地把水放到床脚边的木墩子上,转身拿起墙边的两片大芭蕉叶,仔仔细细地比划着大小,塞到墙缝里,挡住‘窗子’上的缝隙。

篱笆院外站着的那道身影,不知过了多久才离开。

小花笑呵呵地从床边拿出一个银色的手电筒,看起来成色很新,是她格外珍惜的东西。小花献宝似得推开按钮,明亮的光瞬间充满小小的屋子,她一点都不觉得把对她们村落来说非常稀有的电池用到席沐寒和小孩儿的身上是浪费。

小花把手电筒放在床上,照出光圈。

“这样就看得清啦!”

房间里很久没有这么亮堂过了,小花很开心,真挚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虽然她知道,这些东西可能对这两个外乡人来说稀疏平常。

席沐寒看着小花笑靥的脸,几颗小小的雀斑都变得顺眼起来。

她能分辨出来,小花一家的善意不是伪装。

不舍得用的东西,全都拿出来给她用,只为几句看不见摸不着的、杜撰出的‘钱’?席沐寒观察着她,一时间想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这么乐意给予陌生人帮助?

席沐寒被小花的笑容感染,这种感谢像击中了胸腔里的什么。

几秒后,席沐寒学着小孩儿之前说过的话,道出她人生中第一句——

“谢谢。”

“啊,啊?”小花没想到席沐寒会道谢,毕竟席沐寒给她的第一种感觉就不是那种会说谢谢的人。

小花赶紧摆摆手,说话都跟她父亲差不多,“谢啥谢,帮个忙而已,又不麻烦,别谢来谢去的了多麻烦啊。”

她听父亲说了,这姐弟俩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在旅行途中迷路了的事。这一身伤她这皮糙肉厚的人看着都疼,更不用说有钱人家的孩子肯定从小就没吃过苦,这…这在她们身上得多疼啊。

小花调整好手电筒的摆放,又翻找出一件洗得褪色的短袖,虽然有些灰白,但上面没有太多破洞,小花把衣服放在床上,留给席沐寒洗过澡穿。

“诶?还没问你叫什么呀?多大呀?你可真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怎么这么好看啊?”小花‘嘿嘿哈哈’地岔开话聊。从一进屋,她就被席沐寒的模样吸引,这会儿在亮堂的屋子里看美女,她早憋不住了。

席沐寒听着小花的话,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想从记忆深处寻找出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席沐寒从记事起,所处的环境事事设限,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像小花这样淳朴的人。

小花一双无害地杏眼里充满新奇,见席沐寒不搭话,觉得应该是太累了。小花拍拍手上的灰尘,再在自己陈旧的短袖上擦擦手,这才伸进水盆里,把布巾拧个半干,边解释说:“这是我妈刚裁好的布,干净的,你们别嫌弃。”

她看小孩儿身上比席沐寒还要脏,就想先从席沐寒开始,再给小孩儿清理。

小花想,女孩子大部分都比男孩子更爱干净,就拿着布巾靠近席沐寒,想帮她脱掉衣服,擦擦身体,再清理清理伤口。

席沐寒一抬眸,条件反射地往后,躲开她的手。

几乎是在同时,一只脏兮兮的小胳膊伸出来,拦在她们中间。

小花倒没有觉得尴尬,一拍自己的脑袋,直言直语地说:“哎呀我忘了,女孩子都害羞,给你,你自己洗洗擦擦啊,擦不到的地方再喊我,我我就在门口。”她把布巾塞到席沐寒手里,掀帘子就走。

席沐寒低头,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布巾。

从来没有人会关心她,包括自己的亲生母亲。

这个人,会在乎女孩子的自尊……原来,除了接到任务和完成任务之外,还有这种温情的东西存在。

席沐寒不懂,她活在男女无差别的吃人环境中太久,与正常人的生活处于断层状态,而最近接连遇到的人,一次次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甚至……无法用以前的思维去思考问题。

这到底是……什么鬼感觉?

小孩儿不知道席沐寒怎么了,见她盯着布巾发呆,就想伸手去拿,手还没到跟前,门口布帘掀开,小孩儿一抬头,是去而复返小花。

小花手里拿着一块浅黄色的皂子,“哎,忘拿这个了,给你,我在门口坐着,有事喊我啊。”

小花风风火火地进来,把干燥的皂子放在木床板上,转身就走。

席沐寒的视线落到那块浅黄上,皂子没有多少弧度,应该没舍得用几次,上面几条崩开的线条,是放了很长时间的痕迹。

在这种环海闭塞的地方,没人会知道她身份。

或许,要做好最坏的可能……她老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

小花的手刚放到出口处的布帘上,手指突然一下握紧布帘又松开。小花听到有一道动听地声音缓缓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

“我叫席沐寒,十七岁。模样,一直都这样。”

这确实是席沐寒原本的模样。

往常做得最多的是取人命的任务,所以‘人皮’面具就成了席沐寒这种人最常用的工具之一。要算起来,这次真是她任务生涯中最大的败笔,连基础的假面都坏掉。

小花傻了。

“哇——”声音也好听!

席沐寒说完,装作并不避讳小花和小孩儿,抽松腰带,脱掉上衣。

小花脸色红红,反应过来,同手同脚地走出来,放好布帘,一屁股坐到墙边木墩上,拍拍自己的脸。

席-沐-寒,小孩儿别开脸,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布巾擦拭过的地方,终于慢慢显露出原本健康的小麦肤色,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和小孩儿皮肤一样白皙。

席沐寒没管小花,更不将身旁的小屁孩儿放在眼里。她继续自顾自地将编好的长发拨到背后,低头认真地清理身上的伤口,再是皮肤的脏污。

折腾几天,这味道……都馊了。

席沐寒右手不太灵活,她用左手把能够到的地方全清理一遍。每到布巾染红血污,直接丢进水盆里。原本站着的小孩儿蹲在盆边,涤过几遍拧干布巾,再递给席沐寒,这番来回几十次,盆里的水变得暗红浑浊,小孩儿的动作也从刚开始的生疏,变得越来越熟练。

等到最后,席沐寒用脚踢了踢蹲在盆边的小孩儿,小声冷冷地指使他:“过来,擦背。”

小孩儿听到,站起来,畏畏缩缩地不抬头。

“你聋了?”席沐寒怒瞪着他,想起这倒霉累赘干的事,心里更烦。

小孩儿赶紧接过布巾,抬头看到不该看的春色,赶紧低头,吓得快要哭,他支支吾吾地,“我我妈说男女有别,你你你脱完了都,我我……”说着,还是听话地爬上床边,转到席沐寒背后。

等看到肩胛骨后那溃烂严重的伤口时,小孩儿憋着的眼泪彻底决堤。

可他害怕再惹恼席沐寒,哭又不敢哭出声,在她背后小声抽抽噎噎。

小孩儿拿着布巾,犹豫着,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这伤口虽然不大,可是一圈皮肉已经翻开,里面扎着个木质粗针,像是猎鸟的小弩,被席沐寒拔断了后,半根浸泡在血里,已经发黑。

不知道她怎么能跟个没事人一样捱到现在。

“呜呜……姐……姐姐……一定很疼……”小孩儿哭得忘了什么男女有别,大眼睛盯着白花花的脊背哭得直抽抽,他觉得这几天是他过过得最血腥的日子,太惨了。

殊不知,这只是开始。

席沐寒嫌弃地皱眉,“废话真多。”心里庆幸不是弹孔,不然早掉了半条命。

“这这就这么擦干净能好吗?”小孩儿跪在后边,十分小心地擦着周围的血污,还有干结的组织粘液,他用手指点了一下,感觉更难受了,“擦干净了还在流血,怎么办……”

席沐寒毫不在意地说:“如果能拔出来的话,当然好得更快。”

除了树枝的划伤,她不可能将这种被人追杀样的伤口暴露在别人面前,不然就是明晃晃的在告诉别人她在撒谎。所以,席沐寒不会让小花帮忙。

再者,直径不超过一公分的木刺,她从前根本不放在心上。

小孩儿盯着这口子,脸色认真起来。

他说:“可以。”

小孩儿心里无比清楚,这里的人都不会有面前这个姐姐来得可靠。不知道为什么,他很相信席沐寒,在她身边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他想,只有席沐寒这个人好好的,他才有希望离开这里,或者等到爸爸妈妈找到他。

“可以什么?”席沐寒问他。

突然,从背后传来锥肉的钝痛感,席沐寒瞬间痛得浑身颤抖。她佝偻着背,闷哼一声,感觉有什么东西借着外力从她骨缝皮肉里抽离。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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