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的双眼有些红肿,但她其实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点起油灯,将笔墨与纸备好。
她将崔晓塞给第五日不单是为了发泄一番情绪,同时也是因为,下意识地不想让崔晓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阿秋提笔蘸墨,写下一行行字迹,将崔晓与乌刃来到九刃教的情况阐明,将密信折好,卷成卷,塞到信鸽脚上的圆柱形小细筒中,又出了门。
在九刃教中直接放飞信鸽太过显眼,她要去山中树林里,第二刃使住的地方就在树林中,时常在附近练功。他有可能会有所察觉,但是无妨,端木芷向来不愿意自找麻烦,看见了大概也不会声张。
但阿秋还是决定先去看看,以免被直接撞上,不好解释。
端木芷住的木屋并不简陋,建造者显然十分细致,对于生活极为讲究,硬生生将一间木屋布置得风雅。巧得很,阿秋悄声藏到树丛后时,端木芷正在与另一个人说话,由于另一个人坐在阴影中,又被端木芷挡住,阿秋换了几个角度都看不太清。
不过,她能听清他们的谈话。
说是谈话,其实大部分都是端木芷在说。
端木芷有一把好嗓子,虽然嗓音有点阴柔,语气却很清朗,这个每次阿秋看见时都满面阴沉的男人,居然语气带笑:“也是挺久不见了,你们近来还好吧?听说外面挺乱,我也挺久都没下山了,不太清楚。”
另一个人没有应答,端木芷又道:“当年阁主肯放我,实在是感激不尽,你们这次前来,有什么需要,如果我帮得上忙,大可明说。”
另一个人说道:“简令。”
“你们还在找简令?”端木芷似是怔了怔,“九刃教中有简令吗?我倒从未想过……不过既然是你们的消息,一定是确切无疑的,我帮你们找。”
接下来是两句客套话,阿秋没再听下去,悄悄转身,回了自己住处,提笔在纸上新填两行字迹,又到树林中,放飞了信鸽。
她放飞信鸽后在原地站了许久,方才转身又回了自己屋子,全然没有注意,在她写字及放飞信鸽的同时,有两道视线,一直在暗处盯着她。
端木芷从树后走了出来,将手掌搭在双眼上方,遥望远方:“这信鸽真快,一眨眼就不见踪影。”
乌刃本蹲在树上,此刻也跃了下来。
原来早在半个时辰前,乌刃就已经从蛇窟里出来了。蛇窟只有一个出口,他出来时把动作发出的声音压到很小,吕大吕二两人正靠在边上熟睡打鼾,半点也没有被惊醒的迹象。
而后他取回了自己的东西衣物,直奔端木芷的小屋而来,请他帮忙演一出戏给九刃教中的钉子看。他坐在阴影中,借着端木芷的遮掩,正大光明地警惕四周,当阿秋躲在草丛中时,给端木芷隐蔽地打了个手势,端木芷方才开始说话。
端木芷依言演了一出戏,此刻叹为观止:“你想到九刃教的钉子见到你被派来,定然要和他们的头儿联络,而如果要联络,不是派人传信就是用信鸽。九刃教中的钉子近来小九已经拔了不少,他们应该会用信鸽,放飞信鸽的话在山顶太过显眼,这座山上毕竟没有那么多的动物,所以他们会来附近的树林。”
而端木芷就在树林之中,且喜欢在树林中乱走,不知何时会在何地练功。如果想要确保万无一失,就一定会来端木芷的木屋一趟,确认他待在木屋之中。
“只是,为什么会是阿秋呢,明明她还不算大的时候就已经在九刃教了,也已经有十多年了……”端木芷语气沉闷,垂下眼睫,“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她写的是什么,都想要找些借口来开脱了。”
“对了,你找到简令了,对吧?能给我看一眼吗?”端木芷又道。
乌刃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木匣,将其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枚简令。
端木芷看了简令上猩红的纹路一会,说道:“心里惧怕的人看这东西就会指为妖魔,心有贪念的人看这东西就会奉为珍宝,但这不过只是一块石头罢了。”
乌刃没多说话,只点了点头,将简令收好,紧接着转身就要走,被端木芷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等等,没说完呢,你着什么急?桓温佘的徒弟在第五日那里,他早些时候跟我递口信炫耀过了,总出不了岔子。”
乌刃被猛地扯住,呼吸一滞,停了下来。
端木芷一愣:“你又受伤了?能不能多爱惜点身体?不然等你到我这个年龄就知道了,受一点伤痛都有够好受的。”
乌刃依然没搭话,静静地看着他。
这是端木芷最不会应对的事情,一时语塞,再多的说教都堵在了嘴里,又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好吧,你跟我来,我们进屋说……这次不啰唆了。”
端木芷的年龄确实已经有些大了,他的皮肤保养得当,没有太多皱纹,但一双眼睛里没有什么别的,仅剩温和,连带着阴柔的五官瞧着也分外和煦,令人半点看不出,他是很久以前恶名远扬的男花魁端木。
而今他已经十年未曾下山,江湖上大多数人已经忘却了男花魁端木,还记得他的,也多数是仇家。
端木芷帮乌刃包扎好了肩膀上显然是利器割破的伤口,不轻不重地一拍:“好了,你身上的伤疤又多了……不对,我说过不啰唆了的。”
“多谢。”乌刃忽然开口,“麻烦将药与布再给我一点。”
“哪里的伤?我看看。”端木芷皱眉,据他所知,乌刃这一下午可跑了不少地方。
乌刃显然在想别的事,心不在焉,顺手将鞋袜撕下。
端木芷看得皱眉,他的脚底岂止磨破,简直是磨得血肉模糊。他转身取了另外一卷布,递给乌刃:“用这个。”
乌刃接过,粗暴简单但有效地处理好伤口,这才发现这布有些花样,色泽触感极好,很舒适也很贵,除了大富人家,没人会舍得用它们来裹伤。
他这人很不擅长道谢,说得最多的就是多谢二字,但此刻再提一遍稍显不够,憋了半晌,只道:“你与被称作江湖十雅时……真是大不相同了。”
说完他方觉不对,端木芷尚被称为十雅时已是二十余年前,较之现在可谓大不相同。期间发生之事称不得好,他提起这个名号,正像是往端木芷经久不愈的伤口上撒盐。
“什么十雅不十雅的。”谁知端木芷笑了起来,“各人有各人的雅事,倘若当真规定了什么是雅,什么是最雅,才当真是件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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