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知道自己的伤得很重。
她起先还能勉强施展轻功,后来内力就都耗费在压制伤势上,只能缓慢而又跌跌撞撞地小跑。
她在九刃教附近,还有一处隐秘的安全屋,连萧九华也不知道。
然而,当她来到安全屋时,却忽然又猝不及防地见到两个守卫,于是她便知道,仇崆果然已经来了。这时,她已经几乎要倒在地上,门口两个士兵半拦半扶地挡着,就听里面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让她进来。”
阿秋踉踉跄跄,几乎是爬了进去。
门关上了,仇崆没有说话,只叹了一口气。
但阿秋有话要说,也有问题要问,她就是为了这样一个问题,才强撑着一口气,几乎耗空了内力,忍着浑身剧痛,一步一步挪了过来。
她没有放出萧商,但萧商依然出现在九刃教中,于是她便知晓,仇崆应该已经到了。
“……义父,我六岁那年你将我捡回自己府上,教养的一年有余,那时,我将家里带出来的两块玉佩给了你,你还记得吗?”阿秋已经没有力气站着,腿一软便倒在了地上,只能这样趴着,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仇崆看着她:“两块玉佩,我记得。”
“为什么……要把它们分作两半,又放到机关盒里?”阿秋的声音里掺杂了委屈,努力向前动了动,离仇崆更近了些。
仇崆沉默了一会,才道:“将它们分作两半,意味着你以后不会再是第五秋。而将它们放到机关盒里,是因为放置机关盒的地方很隐蔽。没有意外,这两枚玉佩就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你就不会心软、犹疑、动摇。你知道,我疑心很重,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又在上面涂了粉末,像萧商这样的尸人,闻到就会发狂的攻击气味来源。”
仇崆的视线移到阿秋手中,又挪到紧闭的窗户上:“现在,你已经拿到了玉佩。阿秋,你现在,是仇阿秋,还是第五秋?”
他久未等到回答,方才低头看去,只见阿秋手中捉着他的衣服,双目睁着,好像已经死了。仇崆凝视了她一会,伸手将她的眼睛合上,又慢慢地将她散乱的头发整理好,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方才是在唬你,而事实上,这两枚玉佩都掺入了卡拉磨作的粉末,所以才会令尸人发狂。我各取了一半用作试验,第五秋,剩下的置于机关盒中,却是她为了……”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来人。”仇崆唤道。门被打开,门外伫立的两名士兵的盔甲反射着阳光,有点刺疼了仇崆的眼睛。仇崆别过视线,声音变轻了些:“带下去,葬了吧。”
士兵依言将阿秋带了下去,徒留地上一片血迹。
与此同时,乌刃已经带着崔晓跑出了大半片树林,他们现在的目的地并不明确,因为就在他们身后,拦路的树木几乎是一排排倒下,一个足有两人高的尸人发狂的缀在他们身后。
萧商被萧九华阻拦,没法追来,但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尸人,显然不会同样突然冒出一个亲生儿子,阻拦它的去路。
崔晓很想自己施展轻功,乌刃也很想将他放下来,让他自己跑,然后他便可以留下来杀了这个尸人。但很不巧,这个尸人虽然身形巨大,十分浮肿,可速度并不慢,不如说,他粗暴地在树林中开辟出一条直线,几次都险些追上乌刃。
而乌刃的轻功已经够好、够快、够隐蔽了。
他们二人完全不清楚,为何这尸人紧追着他俩不放。
虽说如此,但能被没有神智的东西如此紧追,身上就一定有吸引着这个尸人的东西。乌刃首先想到了血,但尸人看起来对沿途撒下的血毫无兴趣,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所激怒。这时乌刃是将崔晓夹在腋下,用另一只手翻了翻自己怀里,又摸了摸崔晓身上,却没有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闻闻我们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乌刃收回手,一边辗转挪腾,一边跟崔晓说道。
“你怎么不自己闻一下,我鼻子有点冻僵了……”崔晓穿得并不多,离乌刃又很近,已经打了好几个哆嗦。虽然如此抱怨,但他依然努力闻了闻自己和乌刃身上。
乌刃难得显得有点烦躁:“我嗅觉并不灵敏……可能闻不出来。”
“没有什么味道。”崔晓举手报告,“但是我们如果不找个机会改变一下姿势,就只能先比拼一下你先失血过多还是我先冻死了。”
说得简单,但崔晓也知道,如果没人能从天而降拦住身后的尸人,他们最好还是姑且维持现状。
他正想着,真的就有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或者准确些,一道人影从树林旁的崖壁上奔跑着一跃而下,在茂密的树木上借了几次力,确切而平稳地落在他们与尸人之间。他在下落时将一根东西甩出,两头系在了两棵树上。
崔晓想提醒来人这招没用,他与乌刃已经几次抛下过绳索,但这个尸人力气实在很大,不是将绳子扯断,就是把树也连根拔起。甚至它的皮肤也十分坚硬,乌刃的飞刀打在上面,只有一个浅浅的印子。
但是这次,尸人竟然带着两棵树轰然倒地,崔晓睁大眼睛望过去,只见被甩出的东西是钢制节鞭,其上正凸起又密又长的倒刺,扎进尸人的身体里。来人还有时间回头向他挥手,一只手拿着一支蜡烛,正是秉烛书生。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没等崔晓想出来,乌刃已经很快速地将他们甩在了身后。跑出一段距离后,崔晓发现乌刃还是没有将他放下的意思,不由得想要提醒他一下,但他刚刚张嘴,乌刃就忽然停下,将崔晓放了下来。
因为他们面前的石头上坐了一个人,这个人崔晓也认识。
正是赵平。
虽然对于这件事也很惊讶,但乌刃将他放下后居然转身又要走,崔晓忙拉住乌刃,赶紧问道:“你去哪?干什么?”
乌刃额上已经布满了冷汗,但依旧没什么表情。乌刃将他往赵平的方向推了推,道:“我去解决刚才那个尸人。”他说罢,一个闪身,没了踪影。
崔晓楞楞呆呆地收回手,站稳步伐,转身又问:“赵大哥……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赵平已经站了起来,展臂一捞,带着他走了两步,示意他边走边说。当崔晓跟着他走了起来,赵平便道:“桓温佘……哼,你师父,通常习惯埋两手后着,就像我和秉烛书生。那小子和尸人都跑得忒快,老子跑得腰和腿都酸了,又抄了近路,才勉强赶到你们前面。”
崔晓也隐约猜到了一点,他眨眨眼,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赵大哥,春雨剑……”
“别春雨剑了。”赵平哼了一声,打断了崔晓的话,“跟你说实话,实际上我是跟你师父打了个赌,我把春雨剑给他,倘若下次见到春雨剑我还能认出来,他就随我便,隐居就隐居了。倘若没认出来,我就依然要帮他办事,谁曾想他竟把春雨剑换个鞘直接给你用了?我赌输了,就要出村替他办事。”
崔晓显然不知道自己用的就是鼎鼎大名的春雨剑,因为他已经非常吃惊,觉得这几天出乎意料的事情可太多了。
“跟上。”赵平招呼他一声,忽然提速,崔晓便运足内劲,用轻功跟上。
不大一会,赵平带着崔晓到了他上山时曾经过的河水附近。沿着河水走了段距离,竟然有一处山洞,而向里走去,穿过这处山洞,里面扎着许多帐篷,井然有序,里面的人大多穿着盔甲,手持长兵,腰配短兵,像极了一个军营。
崔晓在其中看见了裴从善,裴从善看了他俩一眼,做了个手势,便没有人拦着他和赵平。赵平将崔晓带到了一个标着记号的帐篷里,直到被一个医者按在矮床上,崔晓才意识到什么,看了看自己身上明显的血迹,有点哭笑不得:“这些血不是我……”
话刚说到一半,医者不由分说地扯开他的衣服,让他的小玩意丁零当啷落了一地,同时,崔晓也才刚刚发现,自己身上居然添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竟然一直没有发觉。
他自己伸手没轻没重地按了按,才感觉到疼。医者挥开他的脏手,瞪了他一眼,给他处理起来,赵平在一旁说:“你师父和师兄还有点事,应该得慢一点过来,处理完伤口先休息,他们来了我再叫你。”
说罢,赵平扭头就走,把崔晓和他的一堆疑问扔在了帐篷里。
崔晓身上伤口也不少,处理得并不算快,他在床上一件事一件事地想着:在九刃教的这几天,先是得知了崔晓和阿秋是九刃教的教主与三刃使,又见到了自称师公的第五日。紧接着监安司的暗探姚羽在他面前现身,阿秋又忽然间变成了仇崆的人,九刃教险些被尸人冲垮,庆典毁了,前任教主萧商忽然活了,还被炼成了尸人,现在不知为何,裴从善带着一看就不少的军队驻扎在这里,师父和师兄好像也来了……
如此多的事情,崔晓本以为自己压根睡不着。但出乎他的意料,处理好伤口,刚沾上枕头,他几乎是立刻拖着酸痛的身体,陷入了沉重浓稠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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