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石室已经见了太多血。
黄金、首饰、精美刀剑,这些东西沾上了血,却没有被其盖下光辉。它们覆了一层血红溢彩,好似更为引人垂涎,只在暗处才折射出另一种阴冷的光。
这处石室修建得很高,顶部没有火把,只能见到一片黑暗,火把挂得很低,离石砖砌的地面很近。
地上已有许多尸体。
这都是小孩子的尸体。
萧九华、阿秋、崔晓当然都没有动手,崔晓还从未对小孩子下过杀手,萧九华一向将小孩子视为麻烦,更加懒得下手。李惟清甚至还没来得及从那具无头尸体旁起身,当然也不会是他。
是一个孩子动的手。
这帮孩子吵吵嚷嚷地从他们来的石门后鱼贯而入,在见到他们及那具无头尸体——主要是那具尸体之后,他们面露惊诧,当即人人亮出武器。
武器当然是对着李惟清四人的。
变故便在此时突起。
李惟清在他们叽叽喳喳地进入石室时,就一直盯着一个孩子。
他已经注意到,这帮孩子中领头的那个并非是年纪最大的,瞧着更为成熟的一个女孩正站得稍远,她的手上拿着一柄很长的刀,这把刀几乎比她整个人都要更长。她冷眼瞧着那些稍小些的孩子吵嚷,在进入石室瞧见尸体后,阴沉的眼睛却忽然一亮。
她也跟着亮了武器,那把刀果然很长,长到她需要把刀鞘弃之于地,才能将其完全拔出。
那些更小些的孩子只是亮出兵器,有几个甚至连武器都拿不稳,她却有很稳的手臂,也有很快的身手。崔晓本该制止,但他不由得愣住,待血已经溅至脚下,方才回过神儿来。
站着的孩子,已经只剩了那拿着长刀的女孩。
李惟清问道:“湍族人?”
那女孩冷冷反驳:“中原人。”
他便又温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愿意说一说吗?”
女孩不答,拖着长刀径直向他走去,崔晓将手扶于剑柄,又被李惟清按下。崔晓倏然一惊,李惟清的手心很烫,不似正常体温。
女孩已抡起刀来。
刀砍在尸体上。
无头尸体还未僵冷,仍有余温,刀砍下便很轻易地嵌入尸体之中。女孩也不去抽刀,反而双手一撑无头尸体所躺石床,坐于其上,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女孩头发披散,遮住了大半部分面庞,看着有些阴沉。她方才说话时听着还颇有几分怪异,好像许久未用过这门语言,现在却已是正宗的洛阳口音。
女孩说完,却又不等他们回答,兀自露出一个冷笑,又道:“算了,也没什么……这人,”她一指床上的无头尸体,“这是个湍族人,他名叫佳贝柯一辉,除他外还有四个湍族人在这地道里……你们把他们杀干净了吗?”
“他并非我们所杀。那些小孩子呢?他们是不是湍族人?”李惟清问道。
女孩一愣,道:“他们不是……佳贝柯一家四处搜找适合习武的孩子,将能捉的捉来此处,教他们盗窃……他们被捉来时太小了,连一句中原话都不会说,更遑论能够知道什么湍族人中原人。”
崔晓手紧了紧,问道:“因此……你将他们全杀了?”
“他们已将佳贝柯一家当成亲生长辈,你说再多也是无用,他们不单会刀剑相向,被制住后也是什么也听不进去——毕竟他们竟是觉得,这帮湍族人是对他们好的。”女孩冷声说着,眼中不无嘲弄,“再说,他们与你们语言也是不通,难不成还要手舞足蹈地开解劝导他们吗?”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李惟清依是温声问询。
女孩沉默许久,久至他们以为她不会回答,方才说道:“佳贝柯只用序号称呼我们,太久了,已经……记不得了。这帮孩子有的是弃儿,有的是生在正常人家却被强掳来的,有人当时还没到记事的年纪,有人压根没有名字,他们之间也只用序号互相称呼。”
她分明也还是个孩子。
萧九华道:“人是该有个名字的。”
“没错。”阿秋也道,“你要不要为自己取一个?”
女孩一下子茫然起来,这个表情让她看着更像一个孩子。
她忽然转头问李惟清:“你姓什么?”
“李,木子李。”李惟清答道。
“我仍记得……一首诗的上阕:‘茂林栖鸟焉逢云,寒水游鱼跃乃闻。’虽不解其意,我却还算喜欢其中两个字。”女孩垂目,喃喃念道,“李闻云。”
“这是一个很好很好听的名字。”崔晓放下了摸剑柄的手,认真道。
李闻云眼看还未及说话的三人也要开口,料想也是要谈这名字,忙道:“等等。”
他们果然便等她先说。
李闻云道:“这地道里的其他人也死了吗?他们很好认,因为佳贝柯一家内修功法所致,他们一家都极其矮小,状若孩童,也是因此,他们才总喜欢与小孩子一起待着。”
崔晓道:“我们与你是从同一处进来的,也刚至此处不久,只见过这一具……嗯,只见过这么一具尸体。”
“他们既然不在这里,那么不是在山上,便是在地道中。我一直在数着时间,如果是在山里,他们也该回来了。”李闻云说着,稚嫩面庞上却毫无惧色,“既然如此,我就要在这里埋伏,杀了他们,否则他们也不会饶过我。”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轰隆一声,石室忽然震颤,石床骤然摇晃,李闻云的长刀落于地上,无头尸体也落于地上。
崔晓眼神很好,就见一截铜管自石床后本被尸体挡住的孔洞缩回,与此同时,这石室的前后两面石墙也忽然侧翻而出,其后是两条走廊,这地方竟忽然变成了一处地道。
李闻云在石床摇晃时便已跳在地面,略站不稳,崔晓伸手一扶,刚让她借力站稳,石室震颤忽然停止。
李惟清就坐在石床上,当然也看见了石床中央的孔洞。
“佳贝柯一辉有一个老婆、一个女儿,和三个儿子。……他的老婆和女儿善用机关与傀儡,他的大儿子在一处山庄,另外两个儿子不知在何处。这怕是……怕是那两个女人就在地道之中,操控机关。”李闻云拾起自己的长刀,盯了那石床之上的孔洞良久,方才磕磕绊绊地颤着声音说道,“我、我们方才说的话,可能全被听去了,我不知道……”
她全无方才的故作镇定,像是佳贝柯一家对她来说就像是吃人的妖怪,眼里满是惶然,牙关不自觉咬紧。
“我有一个小问题。”李惟清缓缓道,“这地道是怎样修成的?他们可只有六人,这处地道却像是很长。”
李闻云仔细想了半晌,方才道:“这地道……可能不是他们修的,该是本就有的。我听他们赞过这里机关之巧妙,有些机关最开始只有一半,被尾琦修整后方才可用……尾琦,就是佳贝柯一辉的老婆。”
阿秋稍稍俯下身来,问道:“我们刚好要从这处地道去一个地方,李闻云,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你们要去哪里?”李闻云已经又将惶惶不安收起。
“清烨山庄,或者清水镇。”萧九华道。
“清烨山庄,是了,是叫作清烨山庄……”李闻云忽然惊道,“佳贝柯一辉的大儿子就在清烨山庄,他派他潜进清烨山庄,是要娶庄主的女儿,再把清烨山庄占为己有!”
“那他混得还不错,几乎看不出是个湍族人,已经成为清烨山庄的新管家了,并且他也的确要与晏婷芸成婚了。”萧九华凉凉道。
没有人问为什么佳贝柯一辉要这样做,他已经从各处窃取来如此多的金银财宝,为什么又要用这样的计策去将清烨山庄占为己有。因为谁都知道,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生活,总是十分难挨的,即便他们窃取了这样多的钱财,却也不敢贸然去用——否则当然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我已知道那位新管家名叫江仪,还是一名少年,虽武功不济却文采斐然,晏仪萧已经喜好文雅了半辈子,多半对他是很看好。现在看来,这位江仪不仅名字是假的,连身份也——……毕竟晏仪萧是个蠢货,别人说的话,他总是要信一信的。”萧九华的语调一瞬冷了下去,可他笑容仍在,好似一瞬间的怒意不过是崔晓的错觉。
晏仪萧晏庄主成名早在十余年前,萧九华说着,却像是与之十分熟稔似的,很像是在讲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李惟清姑且听着,便问道:“佳贝柯一辉的老婆和女儿,他们都能操控这地道中的什么机关?”
李闻云摇了摇头,她几乎没有见过那些机关使用,只知晓这处地道只有两个出口,一端在一处隐蔽的洞穴,而另一端,就在清烨山庄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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