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虽然不废除死刑,但对死刑的使用十分谨慎。《刑法》第48条规定,对于应当被判处死刑的犯罪分子,如果不是必须立即执行的,可以判处死刑同时宣告缓期二年执行。
哪些属于必须立即执行的情况?主观恶性较深的、情节严重的、对社会危害大的,都是。
简疏文耐心地跟郁爱军解释了关于死刑的规定,并告诉郁爱军,他儿子郁继仁属于蓄意谋杀,蓄意谋杀被归为主观恶性较深、情节较为严重的杀人行为,符合立即执行的条件,二审改判成立即执行的可能性很大。
郁爱军急道:“简律师啊,是吴宇先把我儿子赶出陶瓷厂的,是他欺负我儿子,这不算是他有错在先吗?不能轻判吗?”
简疏文摇摇头,说:“对方有错在先导致激愤杀人,说的是当时发生的情况,您儿子被吴宇赶出陶瓷厂已经是两年前了,隔了那么久的不算。”
简疏文又问:“您儿子的认罪态度怎么样?法院说他认罪态度良好,是这样吗?”
郁爱军道:“他认罪态度很好的,他承认是自己杀了吴宇,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吴宇的家人要他道歉的时候,他死活不道歉。他说他承认是他杀的吴宇,他不想推卸责任,也不想隐瞒,但他又说就算重来一次,他还是会杀了吴宇。”
“认罪,但不悔罪?”简疏文觉得奇怪。
简疏文见郁爱军带了一个背包,便问:“您还有什么其他资料要给我看吗?”
“有。”郁爱军赶紧打开背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在简疏文桌上。
“我第一次找律师,不知道要准备什么材料,就把我觉得有用的都带上了。”郁爱军说。
简疏文把郁爱军带来的材料整理成一沓,挨个看。
首先是一审法院——京城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给出的死缓判决书,简疏文看了看,没什么问题。
在判决书后面的是一张医院诊断书,是郁继仁的,简疏文把诊断书上的疾病名念了出来:“尘肺病。”
尘肺病是一种因在职业活动或生活环境中长期吸入无机矿物质粉尘,引起肺组织病变的疾病。疾病早期患者可能没有症状,逐渐出现咳嗽、咳痰、气促,是一种慢性疾病。
尘肺病是一种职业病,常见于矿山开采、金属冶炼、建筑行业等容易产生大量粉尘的行业。陶瓷厂会产生大量二氧化硅粉尘和碳酸钙粉尘,同样也是尘肺病的高发地。
“这是工伤啊。”简疏文说,他问郁爱军:“您儿子当年没有拿到工伤保险吗?”
“没有。我儿子两年前去找陶瓷厂,就是为了工伤保险,但是没拿到,也是那一次他被吴宇赶了出来,两人才会结仇。”
“工伤证明有没有?”
“没有,因为发现这个病的时候,我儿子已经不在陶瓷厂干了,工伤证明办不下来。”
“离职之后才发现的这个病?”简疏文问。
“是。”郁爱军回答。
简疏文接下了这个案子,为郁继仁做辩护,维持死缓原判。
为了能够更好地了解案件细节,简疏文计划找个时间去看守所见郁继仁本人一面,但他还没去呢,针对他的非议就先一步到来了。
吴宇家人因不满法院判郁继仁死缓而不是死刑立即执行,在法院外面举横幅,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所以这个案子关注度很大,检察院上诉、郁继仁请辩护律师、二审开庭时间这些信息在网上都是同步的。
有个大V在博客上发了篇长文,题目是“为坏人辩护的律师都是人渣”,他认为那些为重刑犯辩护的律师都良心泯灭。
于是简疏文再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郁继仁杀害吴宇是真,吴宇的横死给他的家庭造成巨大打击也是真,吴宇的妻子哭得撕心裂肺,吴宇的母亲当场晕死过去,吴宇一双年幼的儿女再也没有了父亲……江笙说得很对,很多时候杀一个人不仅仅只是杀一个人,很有可能是杀掉一个家庭。
简疏文为死刑犯辩护的行为激起了民愤,很多人都表态,他们认同那位大V的观点:为坏人辩护的律师都是人渣。
对此,简疏文没有为自己辩驳,他一言不发,保持沉默。
直到有一天,简疏文一大早来到事务所上班时,看到事务所的外墙被人用喷漆写了一行字:为坏人辩护的律师都是人渣。
张双蕊和江笙看着外墙的一行字,紧张兮兮地等着简疏文来。
简疏文则十分淡定,他问张双蕊:“这些字一大早就在这里了吗?”
张双蕊点点头,说:“是,一大早就在这里,大概是半夜写上去的。”
“报警吧。附近都有监控,警察很快就能查到。”简疏文依然十分淡定,脸上一丝怒意都没有。
张双蕊去打电话报警,简疏文笑呵呵地对江笙说:“江笙,你跟我去趟看守所,我们去找郁继仁。”
简疏文和江笙开车前往关押郁继仁的派出所。
路上,江笙实在忍不住开口问简疏文:“简律,你为什么要帮郁继仁辩护?”
“因为他也有辩护权。”简疏文言简意赅地说。
简疏文叹道:“江笙,我们律师为嫌疑人做辩护,不是为了袒护嫌疑人,而是为了维护法治公正。”
这边,简疏文和江笙前往看守所,另一边,时桐也没闲着,简疏文出门后,时桐也出了门,敏重开车到小区门口把他接走了。
某高级会所里,时桐又一次见到了林子川。
时桐先到,林子川后到。林子川在敏重的带领下走过长长的走廊,敏重打开会所包间门,请林子川进去。
一进去就能看到一个巨大的落地窗,通过落地窗可以俯瞰这座川流不息的城市;包间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室内的装潢十分豪横,透露着钱的味道。时桐坐在主位沙发上,等着林子川。
时桐没有喷香水的习惯,但很奇怪,林子川每次见他都觉得他身上应该是香的,那种沉香木的香味。
林子川在时桐侧边坐下。
时桐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很随意地披着一件男款厚香云纱外套,手里玩着一个玉制手把件。
“你失眠吗?”林子川突然问,“为什么每次我见你你都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好像没睡醒。”
“人老了都这样。”时桐随口一说。他并没有觉得林子川冒犯,老实说时桐来了中国之后脾气好多了。
“你只比我大五岁。”
有人来给两人上茶。等那人走后,时桐才告诉林子川:“钱子超放弃坤有金了。”
林子川敏锐地问:“放弃坤有金,那他现在用谁?”说完林子川看了时桐一眼。
林子川知道时桐接触过钱子超。
时桐淡定地撒谎:“不是我,我是见了他,但我没答应他什么。”
林子川信不信时桐不知道,也懒得纠结。
“但你之前说过,坤有金接触的买家都是权贵,钱子超不会允许买家的名单被爆出来。就算被放弃了,坤有金也不会落到警察手里。”林子川说。
时桐叹了一声,老气横秋地对林子川道:“既然叫你来,那就一定是找到突破口了,如果情况还和以前一样,叫你来干嘛?”
时桐将背往后一靠,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子川,说道:“至于事能不能成,就看林警官愿不愿意合作了。”
林子川深深地看着时桐,不说话。
他是想破了枪支走私案,但与虎谋皮,这样的事该不该干,林子川也在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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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简疏文和江笙见到了郁继仁,
郁继仁是尘肺病患者,简疏文和江笙见到他的时候他一直在咳嗽,动不动就气短,似乎呼吸都是困难的。
尘肺病人长期伴随着咳嗽、胸痛以及呼吸困难,这些病症严重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病人的肺组织会逐渐纤维化,最终变得跟石头一样硬。
“为什么认罪不悔罪?”简疏文问郁继仁。
“我杀了人,但我不后悔,咳咳,咳……”郁继仁说,“陶瓷厂的人全死了我才开心。”
简疏文提醒他:“你这话千万别在法庭上说,不然法官会认为你有继续作案的危险,不适用缓刑,马上判你死刑立即执行。”
听到简疏文的提醒,郁继仁马上就不说话了。
“想多活两年?”简疏文问。
“想。”接着郁继仁笑了起来,自嘲道:“我都这样了,还想活,是不是很搞笑?但人就是这样啊,死也要活啊。我听说缓刑的两年在监狱度过,每个月家人都能来探一次监,这样的话我就还能见我爸24次。”
简疏文开始询问案子的细节,江笙在一旁记录。
“吴宇只是陶瓷厂的一个中层领导,你的病不是他害的,为什么杀他?就是因为他两年前赶了你一次?两年前的事情你现在才想起来,现在才买刀谋杀他?”简疏文问。
“两年前他赶我不是我杀人的原因,还有,我买刀不是为了杀他。”郁继仁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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