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明珠按剑(十一)

来人姓程名立雪,是半月前新来的工部员外郎。

此人在郜离北部名声极佳,听说对建筑方面颇有造诣。

刘怀自然不会埋没人才,听闻此事后当即将其召入宫中。

这本是件寻常事,但当程立雪向刘怀请示想见见朝中铸剑官的时候,这个人就变得不寻常了。

墨槐悄然后退两步,正打算寻找说辞脱身,对面的程立雪忽然开口:“白大人可知,谷大人何时回朝?”

“不知。”

“你同她从前不是很要好?”

“这样的话,劳烦程大人以后不要再说。”

程立雪微微一笑,笑中的嘲讽一闪而过:“好,是我失言。”

墨槐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当即冷道:“我身子不爽,先走一步。”

程立雪并未多言:“请。”

墨槐毫不客气地关上门,而后撒开腿,急匆匆推开书房木门。

她点起灯烛,翻开纸张,研墨执笔,写了封极短的书信。

一只黑鸽飞进屋中,在房间里打转。

此时已至夤夜,谷剑兰将揽住她的手放好,小心翼翼爬起来。

她点起灯烛,信鸽扑簌着翅膀,落在谷剑兰手背上,她把信取出,展开来看。

信上简简单单,只有寥寥几字:

“殿下午至,大人可好?”

谷剑兰研墨回信,写了三两句,不满意,揉成一团放在一边。

灯火忽然暗下来,一道挺拔黑影从后漫上,谷剑兰放下笔,回过头。

单衣松松垮垮地笼在林琢之身上,精瘦有力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谷剑兰朝他笑笑,转身抱住了林琢之的腰。

林琢之摸摸她的发顶,俯身揽住她:“谁的信?”

“墨槐的。”

林琢之拿起来看了一眼,剑眉颦起:“她在质问你?”

“说什么呢?她关心我。”

林琢之沉默下来,他把信放到烛台边,将其燃尽。

他吻一下她的额头,与她面颊相贴:“药效过了吗?”

谷剑兰点头:“过了。”

单衣裹不住兰远香气,丝丝缕缕钻进林琢之鼻间,他腹下一热,一股冲动撞向脑门。

正心猿意马时,谷剑兰把林琢之往外一推,兰远香渐渐远了。

“辛苦之哥哥,你去睡吧。”

林琢之抓住她的胳膊:“有什么辛苦的?”

“你照顾我这么久,自然辛苦了。”谷剑兰挣开他的手,转回去写信,“我琢磨着长话短说,却有许多话想问,我得想想哪个最重要,先给她回信。”

林琢之心里莫名不悦,他察觉谷剑兰对待墨槐,似乎比对待自己上心得多。

“还要问什么?”林琢之夺过笔,刷刷写了个好字,便要将谷剑兰拉起来,“天这么冷,凑着烛火难道比被褥里暖和?”

“我睡得够久了,让我想想要和她说什么,就一刻钟,成吗?”

林琢之只是思忖了三两秒,又夺过她的笔,在纸条上刷刷写下几个字。

“一切安好,无须挂念?”

写完这八个字,林琢之把纸条放到另一边晾墨,谷剑兰抬起头,轻道:“可我想问问她的近况。”

“这般有来有回,你们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林琢之收纸洗笔,把该做的事情全都做好,最后把纸条塞进信筒,放飞了信鸽。

动作迅捷麻利,不带半丝犹豫,也不容半分拒绝。

谷剑兰有所察觉:“之哥哥,你不高兴?”

“那么晚了,墨槐还来打扰你,实在不懂事。”林琢之将谷剑兰打横抱起,走回床榻,撩开帐幔,“这个时间点,就算没有睡意,也理应休息,我陪你躺了许久,现在轮到你陪我了。”

他把谷剑兰抱到床内侧,翻身上床,躺在她身边,一床被褥裹紧两个人。

谷剑兰侧过身,像往常一般钻进林琢之的怀抱里:“之哥哥,明天你寻个空闲,和我一起乘船游玩可好?”

“乘船?去冰雪河?”

“嗯。”

林琢之不解:“可是冰雪河还结冰。”

“打破薄冰,一样能乘船去的。”

林琢之有些疑惑,他轻抚谷剑兰的发顶,轻声问:“乘船做什么?”

“打几桶冰水,拿回去铸剑。”

在边县那会儿,谷剑兰很喜欢用雪水淬火,这类剑的剑身雪光锃亮,纵使铸造材料并非上乘,学会先发制人倒也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就像两年前雪崩那一天,林琢之持着谷剑兰铸造的新剑上城楼拼杀,以彼时的结果来看,她的剑比林疏之的剑厉害了不知多少倍。

但说到底,宝剑配良将,才是取胜的关键,就凭南汀兵营里那群莽帮,连兵器都是乱使的,哪里配得上谷剑兰精心铸造的长剑?

林琢之以指为梳,替谷剑兰顺发:“为这种剑起名字了吗?”

谷剑兰从他怀中抬头,朝他眨眨眼:“兰剑和琢剑呀,它们还没铸成时,我们就为它们取好了名字。”

林琢之帮她揉揉额角:“好了,我是认真的,你不要开玩笑了。”

“还没有。”谷剑兰抬起手,勾住林琢之的脖子,温热鼻息洒在他的下颌处:“之哥哥帮我起,好不好?”

“边县南郊的溪水流向冰雪河,那些剑又由雪水铸成,就叫冰雪剑怎么样?”

谷剑兰往前凑凑,长发轻蹭他的脖子:“之哥哥起名总是很省事。”

林琢之没回话,他反复盘梳她的长发,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她在守丧期内,素日穿白,盘发时鬓边也插小白花,而两年前,她并非这样的装扮。

她喜穿烟罗衫,笼一件兰花纹纱袍,下身一条丝绣八宝裙,整个人清雅素淡。

林琢之低下头,回忆她常盘的头发,不是倭堕髻,就是垂髫分梢髻,她喜用淡蓝发带束发,两年前还……

是了,林琢之忽然想起来,他知道谷剑兰缺的是什么了。

明天,他明天就为她做一根出来。

林琢之兀自出神,谷剑兰久久听不到回音,她捧住他的脸,一双杏眸在他脸上流连。

那双眼眸明显在问林琢之,你在想什么?

林琢之落进她的眸光中,心弦一颤,他低头吻住她的眼眸,一触即离:“睡吧,明日起早。”

谷剑兰也不多问,她乖乖阖眼,不多时呼吸绵长,竟先于林琢之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时,林琢之已不在身侧。

天还没完全亮起,谷剑兰洗漱完毕,提着风灯出门,竟见林琢之坐在门口,正削一根短短的细木。

她静悄悄站在他身后,看了好一会儿,就见林琢之开始细细雕琢那根细木头。乍一看,他是要雕一把宝剑,但这根细木上圆下尖,看起来又像一支簪子。

林琢之手上没停,也没有回头,但他的嘴角隐隐泛上了一丝笑意。

“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来了?”

谷剑兰笑笑,从后揽住他的肩膀:“之哥哥竟还有这等手艺,在东郦时,我都没见你使过。”

“二伯善雕刻,我跟他学了一段时间,但后来渐渐没了耐心,到现在还是个半吊子。”

“二伯?林总督的父亲吗?”

林琢之摇摇头:“他现在不是总督了,他随二伯进了兵库。”

“善雕刻……”谷剑兰静默片刻,秀眉颦起,“他会雕雪莲花吗?”

“会吧?我也不清楚。”林琢之雕了一半,抬头看看天色,将半成品收入怀中,“到点了,我们去南汀军营。”

————

枯枝落雪,北风萧条,谷剑兰将乌篷船拖出枯草丛,用船桨敲开薄冰。

她把几个木桶放上船板,而后步履轻盈,一跃而上,乌篷船左右晃荡两下,平平稳稳地定住了。

谷剑兰转过身,站在船尾极目远眺。

兵痞子照例绕着军营跑圈,稀稀落落没个正形,谷剑兰随意一瞥,都可以看到许多兵士绞尽了脑汁偷懒。

谷剑兰微感无奈,难怪刘怀说无人镇得住军营兵士,就这群兵痞子,没几个人愿意尽心尽力地管教。

林琢之抱胸监督了约莫一刻钟,遥遥嘱咐了句什么,他转身走出军营,往冰雪河的方向小跑过来。

谷剑兰站在船头上,看他身影愈来愈近。

林琢之跳上船板,乌篷船猛晃了两下,谷剑兰猝不及防,身子倏地朝后一仰。

林琢之闪身上前,抬剑揽住她的腰肢,谷剑兰被腰上的力道一带,一头撞入他的怀中。

军营里忽然爆发出起哄声,二人回头一望,竟见一群兵痞子扎在一处,望向这边,振臂欢呼。

谷剑兰脸颊绯红,甩开林琢之的手,矮身钻进乌篷里。

军营那处又是几道促狭的嘘声:“去啊,林总旗去啊!不怕美人等急了吗?”

“哎哟喂,我说林总旗要到哪里去呢,原来是要寻谷大人,啧啧啧,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谷大人在里头等您呢,**一刻值千金,林总督要好好珍惜,晚点再回来!”

“您快进去,让美人陪你就好,以后不用来管我们了,让咱们哥儿几个逍遥自在!”

这群兵痞子屡教不改,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龌龊东西?

林琢之抄起船桨跳下船,朝军营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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