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尝不知,我有多少不得已!”
刘梨枝凤钗半卸,鬓角纷乱,哭得梨花带雨。
“梨儿园里你还说要带本宫远走高飞,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句空话!”
林真内心痛苦不堪,面对她的控诉不得不据实以告:“本王有妻儿,没办法离开上京,若为了你远去郜离,他们该怎么办?”
刘梨枝水眸盈盈,却于绝望时迸出厉光,她挣扎着爬起,搂住林真的脖子:“我不求别的,只求你放我离开,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就算被抓我也不会把你供出来,我只求你放我出宫确认怀儿的平安,让我看看他……”
林真心底酸涩,弯腰握住她的手,刘梨枝抓紧机会反握住他,眸中的乞求如潮水般冲垮了林真的心堤,摧毁了他原本坚不可摧的信念。
脑中似有声音回响:带她走吧,错过这次机会,你将会抱憾终生。
林真看向捏住他衣袖的手,心念忽然坚定了几分。
“好,阿枝。”林真把她从地上捞起,伸出手抚摸心心念念的云颊,“我今日抛妻弃子,只带你远离皇宫,归隐田间。”
他牵起她的手,小心翼翼钻过墙洞,偷出冷宫,却在护城河边被禁军发现。
“你会不会游水?”
林真本对她的回答不抱希望,却听刘梨枝急道:“会,咱们快走!”
他心下惊异,闺阁女子,怎会游水?可耳闻禁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来不及细想,同刘梨枝一道跃入河中。
初春的河水瞬间席卷了林真,堵塞了他的五感,林真猛地睁眼,从迷离的幻境中挣了出来。
哪里有刘梨枝?哪里有护城河?他现在,正置身于自家池塘里。
乌黑发臭的淤泥涌来,黏腻感从脚底窜上,林真用力一蹬,顶着满头泥水倏地钻了出来。
周边空无一人,无人发现他的狼狈模样,林真松了口气,缓缓往岸上爬。
原来幻境是这个模样,原来被人指引是这种感觉,林真的心情陡然沉重起来。
“原来你这么恨我,不惜置我于死地。”
林真喃喃,抬头望向皇宫方向,暗暗攥紧了拳头。
“再等等,你的仇,我一定会报。”
————
先皇后祭日仅在万寿节之后,大喜大悲在上京同时上演。
照往年惯例,皇帝会给连续忙碌数日的官兵休沐三日,以彰显先皇后的仁德。
这三日,是众官兵稍作歇息的日子,同时也是防备最薄弱的日子。
郜离使者为皇帝庆生,又为先皇后祈福,该做的事一样没落,终于可以启程归国了。
谷剑兰万般不舍,她握住林琢之的手,却发觉他的掌心多了几个小伤口。
林琢之迅速收回手,急道:“我有东西忘了拿,你等一等,我一定赶在出城前给你。”
“之哥哥!”
林琢之策马扬鞭,骑着飞流迅速窜入街巷,谷剑兰看着他背影消失,转头对车夫道:“回头,就现在。”
————
车队路过王侯官员所在的坊市时,程立雪偷偷从马车上窜了下来。
他径直走向誉王府,被林真拦在门外。
“本王已经调来封地兵士,你拿着这块令牌,趁使臣出城的空当,引他们进来。”
“王爷已经做好准备了?”
林真摩挲手中锃亮的长剑,信心满满:“本王已掌握谷氏铸剑法的最后一式,前几日拿剑一试,果真削铁如泥,不负我望!”
程立雪点点头:“在下不善兵法,只会引兵入城,其余的,只能交给王爷来办。”
“这是自然。”林真挥挥手,“你也不能呆太久,现在就去吧。”
程立雪应了一声,转头出了街巷。
才转过巷角,一把长剑忽地从巷外捅进来,程立雪一个趔趄,被剑风激得退后几步。
捅出的长剑像是缠上了他,锲而不舍地追着程立雪,他左躲右闪,云袖袍角被割破了几缕,出剑之人却没有停手的意思。
虽说衣衫破裂,长剑出式却恰到好处,可见来人只想缠斗,不想取程立雪的性命。
程立雪在过了十几招后悟到这一点,两脚一刹,停止躲避,长剑猝不及防,堪堪擦过他的脖颈,停在喉结前两寸之处。
纷乱的剑影消失,程立雪看清了他的脸,来人双眸如星,眉头深锁,正是折返回来的林琢之。
林琢之身着黑色短打,如一柄随时会出鞘的暗色长剑,程立雪轻轻拂袖,端的是清冷自持的温润模样:“玉殿下有何贵干?”
“这句话该是本世子问你,你拿着二伯的令牌,有何贵干?”
程立雪垂眸,看向这枚安安静静躺在手心的令牌,哼笑道:“这是王爷交给我的,让我趁出城之际,引封地兵士入城支援。”
“入城支援?”林琢之眉头颦得更紧,“封地兵士无诏不得入京,皇宫之内有险情?”
程立雪心底暗笑,林琢之宁愿相信林真保护皇帝,也不愿相信他就是那个制造险情的人。
“玉殿下不要忘了,我是哪国人。”林琢之手心一紧,却听程立雪继续道,“王爷与我合谋,为的是什么?”
“闭嘴!”
林琢之怒而挥剑,程立雪飞身一跃,借壁一蹬,如白鹤般轻巧翻过墙头,消失无影。
“玉殿下与其和在下缠斗,不如尽快组织禁军支援,虽说赶不上,但总归出过一份力,若此番不死,将来也不会后悔。”
剑气如刀锋划过,将巷角堆放的茅草堆从中劈开,林琢之一咬牙,跃上马背,朝皇宫方向飞驰而去。
————
大殿上的鎏金镂空香兽炉里,燃的是暖意融融的梨花香。
林承抱着坛梨花酒,侧卧在龙榻上,一副被奢华腐蚀身心的姿态。
酒气梨香交织的房间内,林承耐心等待赴约之人的到来,来之前,他冥冥回想起过去,心绪静得如一潭死水。
那日知晓未来太子妃进宫游玩,林承没有一丁点期待,纵使早已听闻刘梨枝国色天香,却对她提不起一丝兴趣。
联姻是巩固权力的一大手段,他深知坐稳东宫的艰难,无悲无喜地接下了这门亲事。
梨儿园里,他闲庭信步,思索如何制造一场偶遇,给佳人留下好印象,却恍然见到林真同在园中,正打量一名俏丽的女子,目露欣赏之色。
那姑娘身着雪莲花绣样素袍衫,鬓边别着雪莲花流苏银钗,林承一眼认出,那枚银钗是两家订婚之时,林承委托林真打造给未婚妻作礼物的。
林承心中一动,这门姻缘是父皇定的,绝不能让林真夺了去。
仅仅思索一瞬,林承当即绕过林真,折下了一枝梨花。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佳人手中一顿,小花剪差点划破青葱般纤细的指尖,她恍然抬眸,捂住心口,颊边霎时飞上红霞。
“太子殿下。”
佳人垂眸行礼,秋波流转,林承微微侧头,见她含羞带怯,心中大石落了下来。
看来,他给她的第一印象不错。
林承上前两步,双手挽起刘梨枝的胳膊:“孤吓着小姐了?方才见小姐拿着小花剪,有没有伤到自己?”
刘梨枝含羞摇头,缩着手,不敢抬眼看他。
林承飞速瞥了眼梨花树后,几步之遥外,林真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他携着刘梨枝,把她往里带一带,直到梨树枝条遮住她的身影。
“把花剪给孤,它在你手上,孤不放心。”
刘梨枝乖乖递上剪子,脸颊上的红霞还未消散,林承借机握住她的手,稍稍拉近她。
淡淡的龙涎香环绕着刘梨枝,她无所适从,双眸垂得更低,还轻轻地打着哆嗦,林承装作没有发觉,将她的双手合入掌心。
“小姐的手怎么冻成这样?”林承把她的手掌放到唇前,轻轻呼出一口气,“大雪天,不要穿得太少。”
刘梨枝似乎才发觉林承在干什么,倏地把手抽回去:“殿下自重,妾……妾……”
林承轻笑:“孤关心自己未来的太子妃,有什么不对?”
刘梨枝抬眸,一双杏眼圆睁,透着意外,林承只觉有趣,抬手轻触她鬓边摇晃的流苏,笑道:“孤送出的东西,自己都不认得的话,那也太不上心了。”
刘梨枝反应过来,回以一个明媚的笑容,她大胆地打量林承的容貌与穿着,发自内心的欣赏从一双剪水秋眸中流露出来。
“怀儿说太子殿下风姿绰约,妾还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没什么,怀儿惯爱胡说八道,又喜欢打趣,妾昨夜被他闹得睡不着觉。”
“那刘小姐现在安心了吗?”
“安心了。”
林承温和一笑:“跟着孤,孤不会让你再有忧心之日。”
凌乱的马蹄声踏碎了风花雪月,林承睁开眼,依稀见昔日恭顺的弟弟身披黄袍,手握长剑,威风凛凛地堵在大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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