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的灯都熄了,巨大的的黑暗包裹着人们的睡梦。谢府的灯火彻亮,全是下人零碎的脚步声,极度的安静让人敢到恐怖。
“周太医,如何。”谢觉尘半跪在江见青的床前,他甚至不敢去看床上昏过去的人,极力的忍住声音中的颤抖,一颗心却还在疯狂地跳动。
周太医佝偻着身子,神色有些凝重:“伤患如今身体发颤,面如白纸,是失血过多的症状,体外伤就先不说,三七也是用了,可这血却仍是止不住。”
谢觉尘喉咙发干,唇上没有一点血色:“为什么?”
周太医没有回话,拿起一根银针蘸取江见青的血液,没过一会儿,就黑了半只,他又将银针放进一个药瓶中,再拿出时,黑着的部分变了色。
即便是早有准备,周太医心中也止不住震惊:“谢中书,伤患怕是中了离魂丹。”
谢觉尘阖起眼帘,发不出声音。
“离魂丹。”守在一旁的陆时修六神无主。
周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是啊,这怕是……”他没有再说下去。
离魂丹,顾名思义,它会让中毒者一天天痴傻,直至疯癫,就如失了魂一样,且会让人内脏出血,外伤难以愈合,到最后药石无医,更何况还是如江见青这样大面积的创伤。
周太医:“现如今也只能用裹创帛缠住伤口,减少渗血。”
陆时修几乎是目眦尽裂,顾不上腿上的伤:“我去找司马珣,让他把解药交出来。”
谢觉尘耳边一片混沌,他听不见什么,脑海中只留下了江见青哀痛的呜咽。
......
陆时修满脸杀气地冲进宬王府,将匕首抵在尚在睡梦中的司马珣的脖颈上,狠声道:“把离魂丹的解药交出来。”
司马珣嗤笑一声,把一瓶药丢在陆时修跟前:“代我向谢觉尘道喜,挚爱在怀,就是不知道能有几日功夫了。”
陆时修拿到了药,睨了他一眼,没有与他扯嘴上功夫。
等他再回谢府时,江见青浑身上下裹着白布,谢觉尘给她喂着药却怎么也喂不进。
陆时修看到床上人的摸样,心里被刀子一点点割开,五味杂陈,床上躺着的是他的妹妹,他的痛不比谢觉尘的少。
“解药找来了。”他哑着声音。
谢觉尘抬眸望去:“我喂过了,没有用。”
离魂丹一旦融进血液中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谢府的药像不要钱般的吊着江见青的命,可眉间的蹙起还是彰显着她的情况不容乐观。
陆时修将手中的药瓶紧紧攥住,快要捏碎,他通红着双眼。
难怪司马珣给他药的时候这么爽快,陆时修双眼留下清泪:“那怎么办,谢觉尘那怎么办,你法子那么多,见青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他哽了哽喉咙:“不能就这样……”
他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说不出来了,再也说不出来了,巨大的酸痛抑住他的声音,张开口只有低声的抽噎。
江见青现在碰不得,一碰就会渗血,在床上躺了两日才转醒,还没有睁开眼巨大的疼痛就席卷全身。
一声低吟将床边的谢觉尘惊醒,他两夜没合眼,竟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手上的上没去管已经结了痂,撑地起身时没有注意,裂了开来。
他没有管,朝江见青柔声问道:“见青,你醒了。”这两天他几乎没有喝过水,声音有些干涩。
他俯下身去,看着江见青睁开的双眼,一动不动,不舍得闭眼。
看到谢觉尘的面容,江见青突然感觉身上的伤的也不痛了,就觉得委屈,想要流泪:“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说话时牵扯到了嘴角的伤口,说不了一整句的话。
她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进了她的眼中,是泪。
江见青醒过来之后,皮上的伤因为谢家不要钱的架势,竟也堪堪止住。
只是……
“阿兄,这位哥哥是谁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这是江见青第十七次问这个问题,因为离魂丹她的记忆开始混乱,有时清醒,有时浑沌,也会出现记不清人的时候。
在清醒后江见青总会哭着向谢觉尘道歉,说让他伤心了,都是她的错。
这时谢觉尘会含笑吻去她的泪痕:“见青不要伤心,谢哥哥记得就好了。”
如果你能忘掉所有的伤痛,即使是忘掉我也没有关系,因为你的所有,我都会记得。
谢觉尘看着床上的人,那是他的挚爱,是在浮生三千中他一眼就看到的人,他不舍得放开她的手。
这日,江见青难得清醒,也恢复了些精神,她朝着陆时修扬起一抹笑:“阿兄,我想吃城东张家铺子的包子,你去给我买好不好呀?”
陆时修似有所感,就像小时候安慰江见青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忽而鼻尖一涩,含着泪点了点头:“那你等等阿兄,阿兄马上就回来。”
“好,我会等阿兄的。”说完江见青又看向了谢觉尘,
“谢哥哥,我在柳溪镇看到了一把琴,它名叫逸尘,就是没有带回来。”
谢觉尘额上泛起青筋,极力按下心中的痛,说道:“我让人去取。”
“你陪我去看看后院的湖吧,我想知道今天的湖水还能不能看到青色。”因为缠绵病榻,她原本还有些肉的脸日渐消沉,只有一双珠子亮的吓人。
谢觉尘用裘毯将她裹住,轻柔地抱起了她。
眼下天还没有透亮,湖水静静的蒙了层黛色,湖边坐着两个人,身形较小的倚靠在身形高大的人怀中。
江见青望着湖面,神采奕奕:“虽然看不到碧青色,但身边有谢哥哥相伴已是极好的了。”
抱着她的人身形抖动,像是在遏制什么,江见青拍了拍谢觉尘的手有些虚弱的开口:“抱歉,谢哥哥,我不想忘记你,是我太坏了。”
我太坏了,想在闭上眼的时候,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你。
抱歉阿兄,支走了你,我知道你肯定是受不住的,要是包子还热着,你就吃了吧,你这次吃的肯定是肉馅的,再也不用说菜馅的塞牙了。
江见青伸手拂过谢觉尘的眉眼,擦去他的泪:“哥哥,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就想哭。
话说不完了,因为她的手已落了下去,鲜血染尽了裘毯。
陆时修站在江见青看不到的地方,胸前还捂着给江见青买的包子,疾声抽泣哭成了泪人。
谢府中挂上了白布,灵堂摆了七天七夜,由谢觉尘亲手抚棺。
江见青进了谢家的祠堂,旁边还有一个人的名字陪着她,不至于身边没个伴,冷冰冰的待在这里。
“见青,我就在这陪着你,别害怕。”谢觉尘苍白的手一点点的抚过江见青的名字,冰冷的没有一点声息。
在这只有烛火声响的祠堂里,谢觉尘枯坐一天。
他这一生运筹帷幄,所有的东西都牢牢的攥紧在自己手里,要绝对的控制着它们的走向,从未出过一丝差错。
但这一次他迈进了深渊,再无生还的可能。
江见青死后不到一个月,谢觉尘血洗宬王府,他身着黑色劲衣坐于马上,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不再是人们眼中沅芷澧兰的“云琅公子”,而是化作修罗冷眼看着他所造出来的人间炼狱。
谢觉尘走进屋内,空气中泛着刺鼻的味道,屋中只有司马珣一人‘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波动:“今夜过后你便是通敌叛国的贼子。”
在江见青死后司马珣便被谢觉尘囚禁在寝殿中,他的手筋脚筋被人挑断,丢弃在这里。
谢觉尘把他从江见青身上犯下的所有孽债一一讨回。他变得痴傻,还不如一个三岁孩童,咿咿呀呀的叫着:“皇兄呢,我要皇兄陪我玩。”
宬王府内火光四起,一场大火烧的一干二尽,无人生还。
隔日一场雨下起,将灰烬都引入尘埃之中,洗刷着人间的罪孽,但却灭不掉谢觉尘心中的恨。
景阳帝司马钰在宬王死后,不过五日于宫中病死,举国大丧。其幼子司马原继位,改国号“元和”。
谢觉尘抚先帝幼子继位,朝野于他而言几乎算得上是他的一言堂,现下非要找什么成仙之法,害的其他世家都敢怒不敢言。
江见青在生前送给了陆时修一柄宝剑,他带着它离了都城,此后世间再也没有“云龙镖局”大当家,而天涯海角处却多了一个剑客,他抱着剑,除尽心中不平事。
元和五年,丞相谢觉尘辞官,不知去向,只是在南边的清垣观里多了一名修士,名曰“逸尘”。
他找到一秘法,抽取自己的三魂七魄,在那件青瓷器上做了幅画,入了画中,画地为牢,等一人千余年。
至此,碧水尽,寒潭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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