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慈韵越过他,走进楼道,上几阶楼梯,这时三楼阿婆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见清,把弟弟妹妹一起带上来,吃饭喽!”
江慈韵身后脚步止住,回应了一句,转头下楼。
楼梯缝隙中,他再次回望看了眼脚步缓缓的江慈韵。
楼上餐厅客厅热闹一片,有小孩子脚步踢踏和桌椅磕碰的声音。
江慈韵一个人在空旷的二楼拉开沉重的实木椅子,吃外卖。
每年,临近过节,阿婆家的子女来的都勤,附近邻里颇为羡慕,阿婆子孙兴旺,儿女又很和睦。
张玉秀的电话在江慈韵吃完外卖精准拨过来。
“韵韵,妈发的信息你看了没啊?怎么没回?”
“你看看群里,小姨又发了一个,这个孩子好,是咱们的老乡,从小就性格好,跟你挺像的。”
张玉秀越说声音越小,江慈韵不爱说话,但是如果过于沉默,说明就是生气了,她底气也不足,毕竟江慈韵这些年打给她的钱不少。
一个家庭里小孩掌握自己话语权,是从脱离家庭庇护能独立生活开始。
如果要是能力很足,在经济收入方面高出所有家庭成员,那么大概率其他人都会让你三分。
她商量道:“要不你们先加个微信聊一聊?”
“韵韵,我们也就是想,我和你爸都不在家,能有个人陪你。”
江慈韵不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接电话中途,在各个房间里转悠,最后坐在最侧边带飘窗的那个房间里。
房子是千禧年左右建成,那会刚时兴带飘窗的房子,小孩子很喜欢,可以用毯子裹住,作为秘密基地躺在窗边。
她现在也还是很喜欢躺在上面,但是不在上面睡觉,原因是张玉秀说不能在窗口睡觉,醒来会糟惊吓,她记在心里很多年,即使她们家只是二楼。
躺在飘窗上看天空有一种在保护壳里仰望自由的感觉。
飘窗下有人在打电话,还是熟悉的那个人,连续三次都让她听完电话所有内容,她都觉得太巧。
不等张玉秀继续发问,她挂掉自己手中的通话,然后发了条说自己有事,暂时不适合接电话的信息给张玉秀。
最后添了一条,晚上再说,张玉秀这才作罢。
飘窗下的人语气占下风,是无奈,是焦急。
咔嚓一声,打火机点燃烟草,这一口吸入的烟雾肯定很多,吐出来飘到二楼还未散尽。
他在问人借钱,没有借到。
空气中慢慢飘散的白色烟雾一阵接一阵,不久又重新燃起一根。
不过这次他换了个位置,站在飘窗下对面,不顾墙体破旧掉屑,无力倚靠在墙边,手中烟灰和墙皮一起掉下。
他连吸好几口,看了眼手机屏幕,最后不甘地闭眼吐出缭绕的烟雾,卸力闭眼,后脑勺砸在墙上。
咚一声,他已经没时间去感知痛意,悔恨充满了他的思绪。
他开始回忆从哪一步开始不对,导致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江慈韵趴在飘窗上,居高临下看他闭眼沉思,精致脸庞上滑过两行清泪,好不可怜。
似乎是人类天生自带的第六感,原本双目紧闭的向见清敏捷掀开双眼,微微抬头直接定位飘窗上的江慈韵。
被人直勾勾盯了这么久,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不明白,这个女生太吓人。
眼泪没有干涸,墙边男生已经把眼神换成警惕和敌意。
江慈韵懂了,没说话,退下飘窗。
她下楼,顺便把垃圾一起带下去丢完,走到楼道侧面。
不过这里已经没有那个男生的身影,从飘窗下到墙角,空气里还有烟草的味道。
江慈韵左右踏几步,转身要退出。
她吓一跳,但表现仅是双眸睁大一些,并且后退半步。
“你是哑巴?”向见清眼神里都是疑问,看她明显被站在身后的自己吓到,却连嘴也不张一下。
如果是哑巴,他就放心了,毕竟她连着两次听到自己最狼狈的接电话过程。
丢人是其次,最重要他现在的处境,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江慈韵莫名觉得好笑,她虽然平时说话声音小,但是不至于被人当成哑巴,刚才拿外卖她还跟外卖小哥交流了几句,与他站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不过他现在应该是无瑕注意除了自己那件不可告人事情之外的人和事物了。
她摇头。
向见清低头,看到她摇头后明显怔住,不是哑巴。
也不说话,听完自己的秘密之后还下楼来找他。
他在回忆,自己与她是否有过交集。
充满焦虑的脑海里使劲回想,对她的印象也还是很模糊,只知道历年来外婆家偶尔是能看到她的身影。
确实不是哑巴,那她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是想说什么?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刻意放松语气。
江慈韵问:“你欠了多少钱?”
两人再次陷入死寂,她稳如泰山,脸上表情是空白。
向见清没回答。
江慈韵缓缓道出:“我听到了,你创业失败被人骗了,欠了你偿还不上的钱。”
她声音不大,向见清眼神和肢体动作都染上慌乱,他抬头看三楼飘窗,害怕家里有人在那间房间休息,就像刚才江慈韵趴在飘窗上目睹全程他的狼狈一样。
他把她拉走,远离楼栋。
他现在是思绪全无,脑子全部崩盘:“你说什么?我都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两人现在站在路边,不远处有孩童嬉闹。
江慈韵依旧坚持问自己的问题:“欠了多少?”
向见清定定看她,他看不懂,垂下眸子斟酌片刻:“50万。”
不知道面前人到底什么意思,但是也就是个邻居,说了应该也没事吧。
说完他一直绷紧的神经,突然好像放松了点。
紧接着,他想说一说自己的焦虑和难处,把身边这个女生当成树洞,倾诉倾诉,她都问了。
话在心里,却哽咽在喉间。
江慈韵听后小声重复一句:五十万。
还好,但对普通家庭确实是一笔巨款。
江慈韵凝望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跟我结婚,我帮你还钱。”
向见清确定了,面前这个女生脑子不太正常。
自己已经到了走投无路,但也不会信面前这个与自己甚至都不算认识的女生。
五十万,帮他还,她看起来也就大学毕业的年纪,哪来的五十万。
那么结论很快就下定,她不正常,因为看她淡定自若的样子,不像在跟他开玩笑。
其实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没有期待是不可能的,陷入绝境之人,稻草露出一点矛头都会立刻被锁定。
紧接着是失望,最后才是愤怒。
她都不正常了,算了,自己也没有精力跟她算账。
向见清转身就走了,没留下一句话,一个眼神。
大门关上,江慈韵回想,对方那态度一看就把自己当精神病了啊。
不过也是,正常情况下,突然有个人冒出来说要帮你还钱,条件是跟她结婚,不把人当成神经病才怪呢。
她脱下鞋进厕所洗手刷牙,准备午休一会。
楼上脚步声不断,很吵,只能回房间里。
“哑巴?”身上盖的是纯色被子,柔软温暖,她缩在枕头下轻声重复两次,眼皮逐渐沉重。
她做梦了,梦里是一条沉长的路,她刻意放慢脚步走着,身边还有一个人,但是梦里她怎么也看不清那是谁。
她想拦下,问问你到底是谁,那人脚步不停,最后在岔路口问:“你也喜欢听这首歌?”
“什么歌?”她迫切的想知道是什么歌,但一瞬间,梦里人已经在岔路头走远。
什么歌?她问自己,是什么歌?
她不知道
睁开眼,半拉起的窗帘外已经接近天黑,自己睡了这么久?
起身揉头发,再躺回被子里,她需要缓冲时间,起床后发足够时间的呆。
智能家居唤醒客厅的白炽灯,江慈韵穿上毛衣到厨房里接温水。
半杯温水下肚,才真正醒过来。
晚上吃什么呢?下午零活动,现在不饿,可以去水果店买点水果。
打开鞋柜,纯白色的鞋子映入眼帘,她不由得想起了昨天这双鞋子被踩过,并且联想到向见清。
所以梦里那首歌,到底是什么歌?
咚咚咚
门响了,门外人敲得轻,这会要是在房间里都不一定能听到。
向见清刚把手放下,门就被打开,只觉突然。
江慈韵站在门框里,视线定格在他手上,一份奶油蛋糕,三角形的,上面还有水果。
“我外婆让我来送蛋糕,家里有小朋友过生日。”向见清把那份大块的水果蛋糕递给她。
纸盘边缘都蘸了很多雪白的奶油,份量有点大。
从小到大邻里谁家小孩过个生日,都会给熟人邻居端上一份奶油蛋糕,让每家小孩过个嘴瘾。
自从各家小朋友陆陆续续长大,远出求学读书,这样的习惯就渐渐没有了。
这个节点的生日应该是轮到他们自己这辈的小孩过了。
“谢谢。”江慈韵接过纸盘,向见清的手指很冰。
她要把蛋糕放到餐桌上,门被开到更大。
“你,今天下午说的话,是真的吗?”向见清嗓音里充满疲倦。
她回头去看,他已经站在门里了,神色里有示弱的成分。
眼巴巴地看她,但背脊却看着平白更直几分。
“你等一会。”她把蛋糕放在桌上,与他一起出门。
“跟我来。”
街道上热闹,小城市最不缺烟火味。
两人并排走着,江慈韵先开了口:“你没有什么传染类的疾病吧?”
这张脸,很难不让人联想某方面不是那么检点。
抱歉了,刻板印象,江慈韵心底虽然觉得抱歉,但是该问的还得问。
“。。。。”
他虽然被震惊,但还是回答。
“我可以去体检。”
“好。”江慈韵满意点头:“我说一下我的情况。”
“我爸妈不在议平,去g市帮我哥带小孩了,结婚之后我需要你做到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拖延两边家长催育。”
“时间期限,你可能得做好心理准备,有可能是几年,十几年,也有可能是不生,如果你后续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一切想法都可以商量。”
“包括离婚,两人实在走到这一步我也不会因为这五十万为难你。”
向见清跟在她身侧仔细听,看来她是想找一个暂时能摆平家长压力的另一半。
他也说了些自己的情况:“我虽然有过几段恋情,但都是正常恋爱分手,没有出现过出轨,和犯法的事情。”
顶着这么完美的一张脸说没谈过恋爱江慈韵也不信,话一出,她很满意。
他继续:“我家暂时还没有催婚育一说,过几年后我会尽我所能包揽原因的。”
最后他还是问出了那句。
“你为什么选择我?”
在人潮里,两人并肩走,他看她。
黑色中长发散落在长棉衣上,黑色镜框盖住大半脸颊,很平常的穿搭,是那种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