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芙蓉面(1)

*楔子

明月夜,短松冈。

皎洁月色下,青宁县郊外的某一空旷处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

一男子正拿着铁铲一下下地将底下的泥土挖到一边,时不时警惕看看两侧。此时正值冬日,郊外天气更是较之城内寒凉,但他已是大汗淋漓。

随着他越挖越深,空气中的土腥味也越来越浓。因是刚下葬不久,泥土松软,没多久就让他挖到了底。

男人一边继续清理棺材板上的泥土,一边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人都死了,留着那些东西也没有用,不如发发善心,救济一下他。这也算是积累功德,来世说不定能够转运,能够长命一点。

来这里之前,男人早就已经打听清楚了,底下躺着的是县上萧财主的独女,打小就备受疼爱,舍不得让她出门,也迟迟没有出嫁,前段时间不巧出了意外一命呜呼了。

就一个孩子,萧老财主这么疼爱她,指不定会给她备上不少好东西。他欠了一身赌债,上次赌庄的打手还用尖刀往他手指上划了一道血痕,要是再拿不出钱还债,那他的小指可就要没了。

想了想赌场的那把刀,男人顿时觉得死人远没有活人可怕。给自己壮足了胆后,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挪开那块厚重的棺材板。

不知何时,月色变得暗淡起来,男人提起身边放着的灯笼,往棺材里一照,将棺材里面的东西映照得一览无遗。

出乎意料地,棺材里面大部分位置都是空的,本来应该在正中央躺着的尸体消失不见了。

男人顾不上细看里面的值钱宝贝,只往棺材里看了那么一眼便吓得惊呼出声,手上一抖,手中的灯笼没有拿稳,掉到棺材里面忽地熄灭了。

他下意识往后退,泥土湿滑,他往后踩的那一脚一个打滑,眼看着就要往旁边摔倒过去。

仓促间他慌忙抓住棺材边缘稳住身体,这一侧身的功夫,目光无意中触及到自己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

男人下意识猛一回头,只看到不远处有白色衣物在飘荡,分明是有人在悬在空中,而那手边的位置闪着银色的光芒,似乎是某种利刃。

与此同时,一阵冷风吹来,四周沙沙的树叶声变得更大,其中似乎掺杂着女子哀怨的哭声。

男人忍不住再次惊呼出声,慌慌张张从坑中爬出来,再也顾不得棺材中的值钱宝贝,疯狂往城中跑去,边跑边大声喊:“救命啊,有鬼啊!饶过我吧,我知道错了……”

——

*芙蓉面(1)

青宁县衙门,天还没有亮透,衙门门前却一片喧哗热闹。

谢晚镜早早被外面的响声吵醒了,拿着深青色的官服往身上套。侍女柳云打着哈欠进屋,见到谢大人自己一个人穿衣,连忙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活计。

“大人,你现在可是知县,堂堂朝廷正七品官员。穿衣服这种小事,怎么能够自己动手呢?”柳云一边帮谢晚镜扣上衣服扣子,一边打趣。

自从任职下来之后,柳云这小丫头的兴奋劲儿就没有消退过,谢晚镜也不想打压,随她乐呵。

谢晚镜问起正事:“外面是怎么回事?”

“有个人一大早过来敲门击鼓,说是过来自首的。捕快大哥说那人是个烂赌成性的赌徒。”柳云满脸困意,这天还没亮就吵吵闹闹的,都还没睡够。

“自首?他犯的什么事?”谢晚镜问。

“听说是昨晚盗墓去了。”柳云说道,“可能回去睡不着觉,突然良心发现,就过来自首了吧。”

谢晚镜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果良心这玩意儿这么好用,青宁县的前任知县也不至于积压了那么多案子。

大清早这般吵闹,难免打扰到周围民众白白歇息,谢晚镜匆匆穿好官服,戴上乌纱帽,便快步到了公堂。

衙役压着犯人进来,来人看到穿着官服的谢晚镜,“嗵”地一声便跪倒在地,大声哭喊:“大人,我罪该万死,你快把我抓进牢里吧!”

他这话一出,外面围观的百姓议论得更加激烈了。喊冤的,抵死不认罪的见多了,这种自己主动跑过来自首,巴不得立刻被关入大牢的倒是少见。

外面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大伙对这位进士出身的新知县倍感好奇,瞧他年纪轻轻,外表俊秀,对他的办案能力大多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谢晚镜一敲惊堂木,不紧不慢道:“堂下何人,先把你的罪行一一交代清楚。”

“小民张桥,本县石板镇人。因为欠了不少赌债,昨夜我就去一趟郊外的坟场,想要寻些财物,所以就……掘了萧财主那女儿的坟。”说完,张桥又连忙补充,“但里面的东西,我可一件都没有拿。”

“你为何主动过来投案自首?”谢晚镜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大人,小的之前无知,原来掘人坟墓真的会遭报应的!昨晚我推开棺材板的时候,那里面的女尸变成了一道白色的鬼影,跟在我身后,手上还拿着刀。幸好我发现得及时,不然晚些时候,我这颗人头可就保不住了!

张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他的脖子,“晚上我回去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梦到那女鬼抓着我的脑袋搁棺材边上,挥刀就砍。

“她一刀砍下来,我就惊醒了。迷迷糊糊又睡过去,又被她抓着砍脑袋。这来来回回数次,我真的快要被逼疯了!

“所以我就想着,那女鬼不就是想要折磨我,要我遭到报应吗?那我还不如主动向官府投案自首,起码能够让我好生睡个安稳觉!”

张桥双眼布满血丝,眼下乌黑,头发和衣服都凌乱不堪,回忆昨晚经历时,额头直冒冷汗,神情激动,不似在说谎。

外面的百姓跟着提心吊胆,已是信了大半。

“我早就听说萧财主那女儿,还没出阁就死了,怨气重,化成恶鬼也不稀奇。”

“那女鬼会不会跟着张桥跑到我们城里来啊?那晚上大伙可都不能出门了,锁好各自的家门要紧。”

“锁门能起什么作用,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鬼,你以为是寻常的小偷小摸啊?!”

……

谢晚镜听着外面的议论声,不禁皱起眉头,厉声道:“荒唐,哪里来的鬼神之说。”

“我亲眼所见,怎么会是假的!大人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到郊外坟地一看便知,那棺材上的泥土我都没有来得及埋回去。”

不用张桥说,谢晚镜本来就是要到现场一探究竟的。

来公堂的半个时辰前她还躺在床上睡觉,刚起来就审案子,来不及吃点东西,只好拿上几个包子在路上吃。

作书童打扮的柳云边吃包子边问:“刚刚那个人说的应该是真的吧?刚刚他好像都快要吓晕过去了。”

谢晚镜手上拿着包子,正掀开帘子往外看。

此时天色已大亮。青宁县当地土地肥沃,雨水充沛,又位于南方,虽然冬天寒冷,但多年未曾下过雪。郊外野草葱郁,仍是青翠一片。

谢晚镜放下车帘,道:“他盗墓是真,但撞见女鬼是假。许是有人在故弄玄虚,再加上他做贼心虚,自己吓着了自己。但女尸消失一事,还得我们过去看看才知晓是真是假。”

柳云看她如此淡定,一脸佩服:“大人,你好厉害啊,一点都不害怕。”

谢晚镜心里觉得好笑,戳了戳柳云的小脑袋瓜:“你呀,还是要跟着我多历练历练。‘白日有明暗,青天无鬼神’,有的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到了张桥说的地方,谢晚镜下了马车,果然看到一个已经被挖出来的棺材,上面的棺材板被推开了大半没有合上,里面除了张桥昨晚不小心掉的灯笼,以及陪葬品以外,都是空的。

张桥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边磕边碎碎叨叨:“萧大小姐,小的昨晚无意冒犯了你,我已经知道错了,也跑去向官府自首了。饶过我吧,可千万不要再来找我了……”

谢晚镜不理睬张桥的念叨,让捕快把棺材板全部推开。棺材板推开后,谢晚镜低头看过去,剩余的那些地方也不见女尸的踪影。

她看了棺材四周的泥土,让张桥过来比对,发现除了他们早上这行人,就只有昨晚张桥留下的脚印。这具女尸的确消失不见了,而且很有可能是在张桥盗墓之前就不见了的。

见到这种情形,张桥又跪了回去继续祈求,声音比之前还要大声:“饶命啊,饶命啊……”

谢晚镜听得心烦,让人把张桥撵起来问话:“张桥你先说说看,昨晚你是在哪里见到你说的女鬼的?”

张桥颤抖着身体,站都快要站不稳,旁边捕快扶着他。他站到昨晚自己的那个位置上,往那晚见到白色鬼影的方向指了指,“就那边,那棵矮木丛旁边。”

闻言,谢晚镜当即走了过去,发现那边的土地野草生长茂密,没过大半个小腿,但其中有一处明显塌陷的地方。谢晚镜拨开草丛细看,发现了人的脚印,除此以外,还有马蹄的印迹。

她站起身,往周围看了看,心中已有十足的猜测,扬声道:“昨晚应该是有人牵着马站在这里,这边的草长得高,没过了人的脚,所以你以为那是鬼飘在半空。而且两边长有矮木丛,要比其他地方略窄,风大些的时候,会发出疑似哭声的呼啸声。”

张桥惊了:“莫非昨晚真不是鬼,而是人?可我还看到他手上拿着利刃,难不成是我的仇家想要过来害我,被我误以为是鬼?”

“你看到他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器具了吗?”谢晚镜问。

张桥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看清楚,我只看到它反射着银光。”

“那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利刃。”谢晚镜将手举到半空握拳示意,“对方像这样拉着马衔,牵着马匹,而马衔是金属做的,反射月光的可能是那马衔。”

对方有可能是一个过路人,也可能借着马匹把女尸给搬走了,谢晚镜没有因此放松。她派出一些人手去追踪调查马蹄印的踪迹。

让张桥回忆昨晚那人的大致身高后,谢晚镜比量了一下脚步的大小,推测白衣人应该是一个成年的男子。

随后她在棺材旁来回观察,但都没有发现太多有用的线索。棺材中值钱的陪葬品算不上太多,但没有被一扫而空,显然偷窃尸体的人并不是为财而来的。

再者,据说萧财主的女儿死去还没有多少时日,又是冬天,尸体腐化没有那么快,棺材里面的木板自然没有被液体渗透的痕迹。无法判断是尸体被搬走了,还是当时棺材里根本就没有尸体。

“陈捕头,你之前就在县衙做事了,萧财主的女儿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谢晚镜特意将捕头留下来,就是为了问这事。

如果是情杀,仇杀之类的他杀,不排除杀人凶手在萧财主的女儿死后仍不解恨,将尸体重新挖出来折磨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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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青天(探案)
连载中池惊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