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月狐族长,韶歆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血脉中颠倒众生的魅惑能力。少男少女既然彼此都念念不忘,韶歆本以为只需将儿子骗回来,让他认错服软,吃点苦头,总能把儿媳妇哄好。
谁知邵忻怂得只知发抖不知解释,变成狐狸一通耍赖卖萌,倒直接沦为了白胭的玩宠。
韶歆恨铁不成钢,又生一计,借着当初被江雪鸿划在眉骨的伤痕,借题发挥起来。
“穷小子,你亲娘断了八条尾巴,现在可能是要死了。”韶歆躺在床边,奄奄一息,“也不知道合眼前能不能看到儿媳妇进门。”
“祸害遗千年,死不了。”邵忻没好气给她上药,瞪眼威胁亲娘,“你少招惹她。”
如今的白七小姐不要友情也不要爱情,只四处寻着狐狸,遇见了就慷慨投喂灵石,在月狐族内掀起一股争宠热潮。
当然,最得她青睐的,还是毛色独特的邵忻。
可人和狐狸不能成事啊!
韶歆长吁短叹一阵,怂恿道:“你们不是日日同床共枕吗?今晚等儿媳妇睡熟了,你就变回人身,生米煮成熟……嗷!”
邵忻重重按在她伤口上:“不想毁容就闭嘴。”
他只想赶紧应付完亲娘回头找白胭,却没注意体内悄然种下的**蛊。
是夜,粉毛狐狸照例盘在白七小姐腿上,尾巴恰好盖住她的膝盖,无言温存间,突然感到一阵燥热。白胭还当他是渴了,顺手就把茶盏递了过去。清水入喉,被她抬着下巴的狐狸不自主发出一声软叫。
白胭:?
她试着让他翻身给自己查看,狐狸却突然一个挣扎,从膝头重重摔了下去。
白胭对人形邵忻没什么同情心,对狐形邵忻却分外上心。见他后脑勺着地,白胭吓了一跳,赶忙想弯腰捞他。谁知狐狸却躺着扯住她的裤腿,四脚朝天不愿起来,又是一声含了酥意的软叫。
眼神迷离,通身滚烫,活像是在……发情?
白胭没将这情况同中蛊联系起来,想把邵忻先放出去,又怕他真在外头同某个母狐狸成了事,只得试着呼唤韶歆。
传音过去,隔壁洞穴却没有丝毫反应。眼看邵忻的状态越来越诡异,白胭犹豫再三,试着解开压制他功力的仙门符咒。
狐狸化作青年模样,长发散乱,满面通红,耳朵尾巴也都无法隐藏,哑着声线开口:“你出去,别管我……”
他变回人身,白胭就不敢再乱触碰,不放心问:“可用我唤人进来?”
“走!”邵忻努力屏蔽掉有关她的一切感官,集中念力给自己把脉,“这是**蛊……”
这蛊毒本是陆轻衣所创,被韶歆习得改良后,只需一方中蛊,也可将其催动。想要解蛊,就需要饮下牵动他**之人的心头血。
“快走,我不想再做出让我后悔的事来!”
之所以说“再”,是因曾经有负于她。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曾点破。因为这份愧疚,邵忻任由白胭把自己当做豢宠,白胭也可以卸下一切不近人情的伪装,躲在与世隔绝的月狐族,尽情任性,尽情做自己。
见白胭依旧踌躇着不走,邵忻毫不犹豫,五指化爪重重划在了不自主想要缠住她的尾巴上。
血滴映入白胭瞳孔:“邵忻!”
她又急又怕,不管不顾抱住他:“我替你封闭感官,压制蛊毒,你别伤害自己。”
说罢直接点了他周身大穴。
听不到声音,闻不到气味,邵忻终于稍微放松下来,闭上眼,任由仙族独有的纯澈灵流汩汩入体。
“多谢。”
五感闭塞,邵忻听不见白胭的回应,哪怕有她帮着强行压制下冲动原欲,却无法完全消解那份热渴刺激。难受到极致,他不由笑道:“这毒实在太厉害了,一半就已经害苦了我,江雪鸿那疯子可真能忍啊。”
他的手上、尾巴上全是淋漓的血。白胭更加担忧,想要再传些灵力,却被按住。
“够了。”邵忻睁眼看她,“这些痛,都是我活该受的。”
他贪生怕死,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也不敢问她要什么偿还。之所以愿意变成狐狸,是想只当自己是个没有灵智的小动物,继续陪着她、缠着她。
可**蛊让他意识到,这份被掩盖在后悔之下的感情,不止是依恋愧疚,也有渴望。
这份现在迫切渴望拥有的真心,早已被他亲手骗来、摔碎。
“白胭,”这是邵忻第二次唤她,“我知道你不走,是在等我的解释。先前我不说,因为害怕面对,也因为不想同你了断。”
“现在,我说给你听。解蛊需要取你的心头血,很痛,你听完再决定是杀我还是救我。”
褪色往事随着断续讲述逐渐鲜活——
月狐族尤其重视血脉,独尾杂种天生就低人一等,邵忻自幼无依无靠,甚至连名字都是借了母亲的谐音。一次走失,幼狐不仅伤了右耳,甚至眼看就要横死山野,却被一枚篆有清霜堂纹印的灵石救起。遗失灵石的人正是白胭,为此她曾遭了父母好一顿数落。
“从那时,我就已经对不住你了。”邵忻喉头有些发苦,“变成狐狸魅惑你是第二次,以晏三的假名欺骗你是第三次。”
他曾为自己这身灰蒙蒙的皮毛色泽自卑不已,却没想到凭着这抹独特,会一而再则三获得白胭的赦免。
“你的不近人情,并非同江雪鸿那样天性冷漠,而只是为了自我保护。声影楼的计划进行到最后,我越来越害怕,不止一次想要告诉你:快跑,快走,别再见我。”
“你之所以那么容易信我,只是不想再孤独了,我怎么能够以爱为名、趁虚而入?”
“可我更怕,那些阴暗势力会变本加厉加害于你。”
医不自治,卦不自断。他像个演员,按照晏三公子的剧本,演绎成白胭最爱的模样。万万千千的虚假中,却爱上了唯一真实的她。
她是让他惊艳的流星,也是让他狼狈的急雨。三百年生涯中,邵忻见过了太多辜负,江雪鸿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偿还了陆轻衣足足两百年。邵忻自诩没有那样的定力去坚守,不如就趁现在,把这条命偿还给她。
往事说罢,先前压抑下去的情蛊也再次沸腾起来,甚至比先前还要汹涌。邵忻闷哼出声,最后道:“身为医者,我至今只对一病束手无策——”
“情仇无解,相思不医。”八字出口,邵忻借着蛊毒的冲动,用指爪重重剜向自己,这次对准的不是尾巴,而是心脏。
白胭瞳眸骤缩,毫不犹豫制止他。肌肤相触的瞬间,邵忻不顾伤势,仿佛释放本能的野兽,一个翻身把她按倒。
鼻尖与鼻尖只余一寸距离,翡翠色眼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脸,有忧虑,也有恐惧,还有一丝挣扎不忍。一旦她松手,这个胆小怕事的坏狐狸就会立刻掏出自己的心脏,可不松手,他是当真要冒犯她。
“邵忻。”剑就在手边,可白胭不愿用,只一字一顿问,“你想清楚,究竟是想寻死,还是想要我?”
兴奋与战栗此起彼伏,眼尾通红,身体不住颤抖,听到空灵清心的嗓音,邵忻残存的理智微微回归。
他当然是怕死的,但也不应这样潦草对她。
邵忻想把生杀予夺的权力交给白胭,可她也同样无法对他拔剑。
扪心自问到最后,他只是,想用体温暖着这个处境孤独却渴望陪伴的好姑娘而已。
哪怕摒弃掉自我意识,当她的狐宠,也没关系。
情火烧灼道最后,眼前仿佛绽开无数绚烂烟花,繁华落尽,化作颊边温热的泪滴。
*
次日清晨,韶歆满怀期待踏进狐狸洞,却见一地血痕,差点吓成原形。
好在石床边的氛围还算和平。白胭取了自己的心头血,掺到药里喂给邵忻。邵忻则一面替她把脉一面嘱咐:“这药你也记得喝,有什么不舒服,务必同我说。”
听见身后的脚步,二人回头时眼底同时划过一抹冷光,一致得仿佛老夫老妻。
对上少男少女秋后算账的眼神,韶歆一个激灵,变成红狐一溜烟狂奔出门。
此间,两位**蛊的受害者都惨白着脸,便也没追出去。白胭放下药碗,先转回视线:“我还有想问的。”
闹过这么一遭,邵忻也彻底老实下来:“洗耳恭听。”
他一说“耳”字,白胭就忍不住想捏一捏那对狐耳,看着眼前人形状态的青年又不好直说,便问:“清安四年上元,为什么要包下寻常阁的天字一号间?”
邵忻总是下意识撒谎:“我是为了帮打探云衣是不是陆轻衣。”
“说实话。”白胭平静威胁。
邵忻又扯了几个理由,见实在瞒不过她,终于瑟缩道:“为、为了看美人。”
他充满求生欲补充:“我真的只是去看看,什么都没做过!寻常阁那些人,根本没有比你更好看的!”
白胭不禁一阵害臊,再次强调:“说实话。”
“大实话!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邵忻避重就轻,继续夸大。
白胭索性偏过头不看他。
算了,人哪里骚得过狐狸?他去寻常阁干了什么,回头问嫣梨她们也是一样的。
她换了个问题继续审:“听说你用攒了十多年的腋毛做了一件狐裘,是送给谁的?”
邵忻先是一呆,转而就炸出了狐耳:“我还没来得及送,就被江雪鸿抢走了!”
白胭盯着他因愤怒而抖动的耳朵:“如果没有拿走,你打算送给谁?”
邵忻被看得莫名心慌:“自、自己藏着。”
“说实话。”佳人的嗓音依旧清澈纤灵,几乎能把他拆光剥净,加上那语调天生毫无起伏,自带令人俯首称臣的威仪。
看着那双历经风雨依旧如初的眼睛,邵忻突然就撒不下去谎了:“那狐裘,我本想悄悄塞给你。”
从前的邵忻,想要名想要利,为了名利不择手段。现在的邵忻,只想要这个好姑娘。
只要她好。
白胭听罢也没多说什么,默默伸手。邵忻下意识瑟缩,却没有体验到痛感,只左侧狐耳被人轻柔抚上,挂上一条草色坠子。这挂坠自带咒术,既能保护他,也能限制他。
“你应该知道,我服用的绝情丹是药花‘枉情深’炼化的。”白胭冲他摊开手掌,平和道,“我最后问你,可能配出解药来?”
问寻解药,就是想要重新拾起这份阴差阳错的感情,重新给彼此一个机会。
听出她的潜台词,邵忻一阵阵发痴,许久才将自己的手颤颤巍巍递去,随即坚定握紧:“能。”哪怕配一辈子也甘愿。
过往充斥了太多谎言和假戏,让他们不敢爱,也不愿恨。时过境迁再推心置腹,却发现,戏中的彼此竟都怀着一颗赤诚真心。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皆逢春。
-《拆谎》·end-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拆谎4(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