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未在循天门多作停留,她一下山,先找了个酒家,买了几坛酒翻身上树,一边喝着,一边静静远望寸碧山,恍然间竟不知暮色苍茫,月牙已弯弯挂在天边了。
山上此时亮起灯火,星星点点、明明灭灭,清凉的夜风拂过,吹散一些醉意,徐行伸出手指数了数,从左到右第三座峰,广泽君与她们三人的竹屋就在山巅,当初自己时常抱怨住得太高,下山买东西极为不易,又不想用符纸,直到后来学会御剑才好些。
所以那三间环抱的小屋会少一个吗?
她的屋内会住进新的门生吗?
谈霏……不久就会死吗?
徐行不知道提前预知自己的死期是什么感受,特别还是在那么小的年纪,大概就像眼睁睁看着一把悬在头顶的刀慢慢下坠吧?
他不会绝望、不会恐惧吗?
徐行从得知真相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才察觉内心涌上的酸涩与悲凉。
谈霏在看到那么多贵族子弟来到文院,分明有健康的身体,却不求上进,肆意挥霍光阴,将他毕生追求的文道视为铺路砖、名利场时,大概也会难受吧。
“罢了,罢了。”
徐行止住思绪,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自言自语道,“人各有命,无需多言。”
当她跃下树时,不知该去哪里,便随意找了个方向前,没有御剑,没有用符纸,像一年前那样,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凡人那样,只靠双脚步行。
凡间的皇都在北,所以越向北越繁华,徐行喜欢凑热闹,不过走了半个月,她才得知自己没分清方向,一直在往南走。
不过南就南吧,南边的景致也很好,途径扬州时居然还看到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很是难得,徐行心情愉悦,便打算在华亭这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住下。
华亭一如其名,曾经只是个亭,地方不大,十余户人家而已,后来改区划后称为里,范围扩大许多,各行各业渐渐也热闹起来。
正是得益于此,徐行才在华亭找到了一所学堂。谈霏耳提面命不让她去,她却偏偏要去看看,除了《弟子规》,凡间学堂还会教些什么,以至于将人的灵气磋磨到那种地步。
学堂管事与教书的都只有一人,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头,颤巍巍的,徐行都怕他念着书厥过去。他眯着眼打量了徐行半天,叹气道:“年纪这么大的女娃娃,现在才读书还有什么用,已经被同辈远远甩在身后喽!”
徐行微笑,心里告诫自己,这老头不是那些锻过体的剑修,她一拳上去保不准会出人命,莫冲动,莫冲动。
老头不太乐意收她,但耐不住她手里的束脩太丰厚,而学堂再不修缮恐有倒塌的危险,才捏着鼻子破例给徐行安排了一个座位。
“穿好生徒服,带上笔墨与《诗经》。”他慢条斯理地吩咐,“明日卯时一刻先到内院。”
“卯时一刻?!”徐行震惊,她常常这个时候还没入睡,“还有,为何要到内院?”
“生徒要先在内院晨读一个时辰,寒风中站立,既醒神,又能磨炼意志。”老头摇头晃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徐行用尽全力,才迫使自己在卯时从被窝里爬起来。她住在客栈,这么早连店小二都没起床,别说早饭,一口热水都喝不上,她只能喝了杯隔夜的凉水,庆幸自己是个修士,不然上学堂第一天就要生生饿死。
徐行以为自己来得够早,没成想到内院时已是最后一个,老头不满地瞅她一眼,挥手让她速速开始晨读。
狭小的内院直挺挺站了十余人,清一色的男子,或是青年,或是少年,他们将书举高,仰着头大声诵读,你读你的我读我的,嗡嗡嗡吵得徐行以为自己捅了马蜂窝。
“这位仁兄,叨扰了,我是徐行,你怎么称呼?”徐行悄悄问她身边的青年。
“关序。”青年暂停诵读,看向她,“徐姑娘有什么事吗?”
“这晨读都读些什么?”徐行发愁地翻了翻书,诗三百总不至于都要读一遍吧,也太多了!
“《诗经》不止要读,更要背诵。”关序道,“晨读便是我们背诵诗文的时间。”
“啊?那为什么要叫‘晨读’,不叫‘晨背’?”
对方没空与她咬文嚼字,口中念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专心投入背诵中,徐行被他翻来覆去念得头大,好好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感时伤怀,听起来却像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
“徐行!”老头吹胡子瞪眼,“快背!”
好吧,徐行虽不知道为什么要背,也只能跟着关序一起“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了。
一个时辰内,徐行打了无数次瞌睡,几乎都要练成站立入睡的神功,又被老头一次次叫醒,不得不说他真有耐心。
晨读后,留有一刻钟让生徒吃早餐,徐行目瞪口呆看着他们坐回学堂里,一边啃馒头,一边捧着书,心想连谈霏都不至于这样,难道他们也快不行了?
这么想太缺德,徐行掐了自己一把,去找唯一算认识的关序:“你们为何这样刻苦?”
关序奇怪地看她一眼,随即正色道:“自然是为了考取功名,报效朝廷。”
徐行想起之前徐晦和第五月考过的院试,也就是科举,她只当是学堂设立的目的不同,“原来这个学堂是专为考科举而设。”
“不,不止这个,”关序越发不解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所有的学堂都是这样。”
“学堂不是教授知识的吗?”徐行愣了愣。
“是啊,生徒学习知识,然后科举入仕。有什么问题吗?”
“故而学习是为了科举?”
“不然呢?”
关序反问完这一句,大概以为徐行脑子有问题,便不再理会她,继续钻研那本《诗经》去了。
徐行幼时只去了两天学堂就再没去,实在不知那里到底在教些什么,又转念一想,她认识的人但凡上了学堂必然会去科考,这或许说明学习就是为此……
是个屁啊!
若真如此,那她们文修早该历劫了,武修受雷劫,她们呢,就三日一小考,五日一大考,最后考到头名才能飞升。
简直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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