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制诰如何?”
“不够。”
阮游将手中书一放,书脊重重磕在案上,她微抬下颌,看向座前跪拜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翰林学士服的女子,此届科考的一甲状元元子尚,由于先前官员冗余,她被塞进翰林院两年无人问津,大概是觉得怀才不遇,再不愿继续坐在墙角落灰,她今日便主动寻到御前,开口向阮游求一官职。
阮游要从摄政王手中夺权,恰好是用人之际,便打算加封元子尚为知制诰。
这一官职虽仍在翰林院,但已经能够参与起草召令,与从前只备顾问的学士大有不同,甚至称得上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她以为这足以让元子尚心满意足地离去,谁知她竟直言“不够”!
阮游不知这位状元到底有多高的心气,觉得有些好笑:“难不成直接封你为承旨学士?”
所谓承旨学士,为翰林学士之长,职权尤重,位同内相,负责起草任免将相大臣、宣布大赦、号令征伐等有关军国大事的诏制,多由德高望重之人担任。
阮游虽是皇帝,却无实权,加封一个知制诰已经很勉强了,更别提承旨学士,就算有心也是无力,因此只是说笑罢了。
谁料元子尚依然垂着头,不卑不亢道:“不够。”
承旨学士都“不够”!
她分明是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上,却敢在御前口出狂言,见龙椅上的人许久不言,竟抬起头来,直勾勾地与阮游对视,眼中勃勃野心如火焰一般,毫不遮掩。
阮游心中一震,不由向前倾身,一改先前随意的态度,盯着元子尚的脸,轻声问:“你想要什么?”
元子尚微微一笑:“陛下,臣所求的,是封侯拜相。”
她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阮游心知,元子尚要借由她皇帝的身份,来实现位极人臣的野心。此人日后也未尝不会成为第二个摄政王,倚重元子尚无异于饮鸩止渴。
但阮游别无办法。由蜀中回朝已经一年,她却仍未培养出什么像样的势力,朝中众臣一半是摄政王党,一半是徐相党,即便少数中立,也绝不会倒向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
如今难得有一个元子尚,且只有一个元子尚,愿意看她一眼,她怎能不牢牢抓住这一线希望。
金碧辉煌的勤政殿被当作生意场,一君一臣做了一笔交易,元子尚要不遗余力地辅佐阮游夺权,在铲除摄政王与徐相之后,阮游便应该兑现承诺,满足对方所求的封侯拜相。
谈拢条件之后,元子尚也不捏腔拿调,直言不讳道:“陛下要夺权,臣有上中下三策。”
“愿闻其详。”
“陛下厉兵秣马几年,再加入摄政王与徐相之争,成三足鼎立之势,相互牵制,但陛下只能勉力周全自身而已,此为下策。”
“若陛下继续忍耐,待他二人两败俱伤,趁机从中得利,或能成事,此为中策。”
元子尚说到这里,饮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看了阮游一眼。
“上策呢?”她问。
“上策只有四字,驱狼吞虎。”
“如何施行?”
“借北鲜卑之力,将京中势力重新洗牌。”
阮游闻言猛地抬眼,目光如利刃刺向元子尚。
这一席话,仿佛又将她拉回多年前那地狱般血腥的场景中去。她察觉自己失态,试图喝一口茶水来平稳心绪,却发现手中的茶盏在剧烈颤抖着,水洒出大半,打湿了一片衣袖。
阮游闭了闭眼,甩手将茶盏砸在元子尚面前,碎瓷四溅,她厉声质问:“你要重演当年之旧事吗?”
元子尚依旧沉静,面色丝毫不变,“摄政王做得,陛下为何做不得?”
“引鲜卑入关,再将长安杀得生灵涂炭,举朝南迁,像老鼠一般缩在蜀中,这便是你的上策?”
“陛下是怕再起战事?”元子尚观察了一会儿她的神色,劝解道,“有言,兵胜于外,义强于内;威立于上,民服于下。今欲并天下,凌万乘,诎敌国,制海内,子元元,臣诸侯,非兵不可。臣之上策,不须引鲜卑入关,只要边疆动乱,陛下遣摄政王亲征……”
元子尚此人,够心狠、够毒辣,她锋芒毕露,自信到无以复加,胸有成竹,自认算无遗策。若阮游当真听从上策,她敢笃定,不出五年大业可成。
但阮游拒绝。阴谋诡计、满手血腥不适合她,阮游宁可笨拙些,光明正大地与他们争,也不要像摄政王那样,以森森白骨为阶。
“闭嘴吧,”阮游道,“闭嘴吧,元子尚。收起你的驱狼吞虎,朕选下策。”
“是。”元子尚敛眸,掩下神情,“请陛下先寻个门路,臣需要常伴陛下左右。”
她顿了顿,又道:“这茶盏算是陛下摔碎的最后一只。要成大业,日后还请收敛脾气,喜怒勿行于色。”
兵胜于外,义强于内;威立于上,民服于下。今欲并天下,凌万乘,诎敌国,制海内,子元元,臣诸侯,非兵不可。——《战国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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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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