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姜回说的最后一句话,特别是一个“也”字,令阮游心头猛地一震,脑中生成许多乱糟糟的想法来。
摄政王为何要用修颜丹?为何隐瞒修士的身份?为何身上会有咒术?
会不会……难道说……
打住!
阮游想都不敢继续想,拍了拍脑袋,重重吐出一口气,打开了第二个锦囊。
恐怕要让元姐姐失望了吧。她才离开不到五天,自己就接连用了两个锦囊,实在太没有主见了。但是除了打开锦囊,阮游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不能拜托姜回帮忙,不能把无辜的人再拖下水,或许那个杀手就虎视眈眈地潜藏在周围,随时会威胁到她们的生命。
这个锦囊中只有一张纸条,纸条上有三个字,但就是这三个字,令她看到的瞬间心脏骤然停跳一拍——
“陛下?”
门外的云芽轻唤一声,阮游如被蛇咬了一般缩起手,将那张纸条死死攥在掌心,张口想问“何事”,却发觉自己的嗓子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得到回应,云芽以为阮游睡着了,便端着碗直接走进殿内,一抬眼见阮游木愣愣盯着自己,疑惑道:“陛下怎么不说话?是累了吗?来吃一碗红糖藕粉吧。”
“放……”阮游咳了一声,“放桌上吧,朕稍后吃。”
“陛下记得趁热吃啊,凉了会肚子疼的。”
云芽的年龄分明比阮游还要小几个月,却总像个长辈一样不厌其烦地叮嘱她注意这注意那。阮游看着她退下去的背影,展开那张已经被手心冷汗浸湿的字条。
三个字,横看竖看,都只传达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意思。
杀云芽。
元子尚先前答应过她,不会再用无辜之人的性命来达成计划。既然她特意留下消息要杀云芽,就说明云芽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阮游不是不清楚,云芳也好,云芽也好,春和殿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这个势力那个势力的眼线。只是从前她甘愿当个混日子的小傀儡,凑合凑合过便好,监视什么的无所谓;如今呢,有元子尚在,以她的手段,自然不必担心有事情泄露出去。
然而元子尚不在时,一切就都乱了套。
她动作迟缓地端过那只碗,握着勺子,舀起一勺甜甜的藕粉送入口中。
次日,阮游悄悄出宫去,只带了云芽一人。
幸好元子尚办事够妥帖,临走前为摄政王和徐晦找足了麻烦,他们无暇顾及阮游这边,她才能扮作采买的宫人,轻而易举地溜出了皇城。
她们从角门出来,这里离闹市远,周围很是偏僻,阮游四下看了看,问云芽:“云芽,你知道我今日为何要出来吗?”
云芽想了想:“出来买您最爱吃的烧饼?”
阮游摇头。
“那是去天香居买烤鸭、甑糕和灌汤包?”云芽掰着指头数,“还有李家铺子的泡泡油糕、羊肉汤……”
看她这副如数家珍的样子,当真是将阮游爱吃什么、不吃什么都牢记在心。阮游嘴角提起一点,想露出一个笑容,待摸到袖中的匕首,那不伦不类的笑立马僵在了脸上。
“都不是。”她说完,牵住云芽的一只手,想了想,五指又用力钻过她指缝,使两只手紧紧扣在一处,就像小时候那样,天真无邪、亲密无间。
云芽与云芳不一样。云芳是迁回长安后才被派来春和殿,而云芽自四岁伊始,便一直陪伴在阮游左右。她见过阮游被宠成掌上明珠,见过她离宫入循天求学。北鲜卑入关时,云芽恰好回乡探亲,幸而躲过一劫。但她听说消息之后没有犹豫,随即直奔蜀中寻阮游,两人抱在一起大哭,云芽说,她再也不会和她的公主、她的陛下分开。
她们不是主仆,她们是青梅,是姐妹,是朋友。
而今,阮游却要对自己的朋友,问出这句话。
“你背叛过我吗?”
云芽的双眼倏地睁大,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双膝一屈就要跪在地上,但阮游手上用力,硬生生将她托起来,又问了一遍。
“别跪。你背叛过我吗?”
“我……不是……”云芽急得语无伦次,仰头看着阮游,泪水已经溢满了眼眶,“没有!我没有!”
“是……是徐丞相曾经想收买我,要我监视陛下的一举一动,但是我拒绝了!陛下,我拒绝他了!”
阮游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是,她看到元子尚的锦囊,由此对云芽起了疑心,经过姜回受伤一事,她看到宫中任何人都会草木皆兵。但开诚布公地问过,云芽否认,她就相信云芽。
她一只袖中是匕首,一只袖中是银票。匕首只是用来防身,若云芽真的背叛了她,她会将银票给云芽,让她立刻离开长安城,永远不要再回来。
既然如此,元子尚为何还要自己杀了云芽呢?难道是她误会云芽已被徐相收买吗?可即便是这样,元子尚也该猜到自己不会忍心下手杀人的。
那个“非死不可”的理由只是对于元子尚而言,在她阮游眼中,每一条性命都不应该为了别人拥有或失去。
究竟为什么?
阮游思忖着,对云芽解释了一通,又牵着她走街串巷去寻好吃的好玩的。用美食驱走了满腹的狐疑,照例喝一碗羊肉汤作为结尾时,她突然想起云芽说的那句话来。
“……我拒绝他了!”
她拒绝了徐晦的收买。
徐晦?
盛满滚烫羊汤的碗一倾,整个扣翻在阮游的手上,她惊呼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却不是因为吃痛,而是因为忽然降临在头顶的恐惧——
徐晦!
他那样的人,被拒绝之后,怎么可能心平气和、毫发无损地放走对方?!
她烫红脱皮的手攥住云芽胳膊,拔腿就往宫中跑去。
“立刻回宫!去找姜回为你检查身体!”
“徐行,你又要我去……”易玉的音调不自觉提高,触及元子尚的目光之后又讷讷降下来,“……杀人?还是个凡人?”
“那个小姑娘中了蛊术,活不过三个月。”元子尚道,“现在她只是全身轻微酸痛,之后会愈发剧烈,直至清醒着活活疼死。她是东曦最亲近的侍女,你也不忍心看东曦伤心吧。”
易玉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好恶毒的蛊。没有办法医治吗?”
“这要去问下蛊之人。”元子尚将笔往易玉面前一递,“我手酸,你自己抄剩下的。”
“灵洲许多年没有出现过蛊术了。”她拿过笔,却静不下心来写一个字,像是在对元子尚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七百年前道宗围剿滕氏一族,对外宣称是斩尽杀绝,如此看来,还是有漏网之鱼啊。”
“为何要围剿?滕氏曾用蛊术害过人吗?”
“蛊术并非邪门歪道,它就像剑修手中的剑,能杀人,也能救人。”易玉道,“至于道宗与滕氏,七百年前的事,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不可尽信。”
“非要论来,一言以蔽之,也不过是‘非我族类’罢了……”
据说滕氏并非修士,甚至不属于人族,而是上古妖族的一支后裔。在人妖大战之间百年,滕氏一直在古称南疆的交州西南避世而居,因此全族得以幸存。然而人族统治灵洲,道宗建立,渐渐觉得这一支擅使蛊术的妖族后裔是潜在威胁,于是便派修士前往南疆围剿。时人议论纷纷,但大多认同道宗的做法,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此行除了助小姑娘解脱,还会去找一找这条‘漏网之鱼’。若能杀,便杀了,省得让一条小鱼掀起大波浪来。”
易玉起身,拍了拍衣袖,“徐行,你且等我消息。顺便有空帮我想一想,循天年度的弟子考校制度积弊久矣,该以什么形式取而代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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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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