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玉见徐行拂一拂袖角,又返回藏经院紧闭的大门前,好像将她的话听进去了,敲了敲门。
“还有何事?”椿萱道人冷声问道。
易玉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在徐行耳边指导:“你就说,晚辈知错,此后一定端正态度,不再迟到,祈求前辈原谅。”
徐行点点头,张口道:“这两日上工的工钱,是您直接给我,还是去找宗主要?”
“……”
门内门外,易玉与椿萱道人都沉默了。
“冥顽不灵的孽障!”椿萱勃然大怒,猛地将门推开,冷漠的神情再也绷不住,厉声斥责,“我好心教导你两日,你毫不感恩也就罢了,现下还想讨要工钱?!”
徐行伸手牢牢扶着门,以免她盛怒之下将门拍到自己脸上,“前辈教导我什么?是如何灵活运用谦称敬称?还是如何为上司端茶倒水,如何体恤前辈心情?亦或是行礼时如何将腰弯得更美,好让对方赏心悦目?”
易玉在一旁,人已经听傻了。按她设想的场景,现在徐行该和椿萱高高兴兴地和好,一同阅起文书了——怎么会吵起来?怎么忽然就吵起来了?!
椿萱道人方才只是气冲心头,厉斥之后原本怒气平息了不少,却又被徐行这一句接一句的质问勾起火气来。
“你进了道宗,这些难道不是必须学的吗?!”她余光瞥到一侧的易玉,“易掌门,你来评理。我教她这些,是不是为她着想?”
易玉没想到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看看徐行,又看看椿萱,支支吾吾:“嗯,这个,呃……”
她很想站到徐行这边,但平心而论,椿萱道人所说不假。
在道宗这种地方,谄上欺下之人屡见不鲜,椿萱道人这样肯教导一二的已经是十分少见。她若完全放任徐行不管,任她不懂半点礼数地在道宗之内四处碰壁、吃尽苦头,也没人会怪罪到她的头上。
要是易玉当年初任掌门时遇到这样一位前辈,哪怕只提携几句,她也不至于独自摸索着,不知多少次撞得头破血流。
然而易玉所希望的、椿萱道人所认为的,在徐行面前,完完全全行不通。
因为她向来无法理解,这些人为何要如此行事。
修真一途,所求左右不过一个“真”,有人却偏要在外裹上虚伪的外衣,再抽丝剥茧地去寻真。
世间复杂,也许是由于人们一边添上厚厚的衣裳,一边试图看清自己赤丨裸的模样。
————
双方不欢而散,易玉落后徐行半步,迷迷糊糊走出几里地,才回过神来。
“这还不如随你的缘去!”她发愁地捶了下徐行的肩膀,为她操碎了心,“闹得无法收场了,这可如何是好?”
徐行扯过她的胳膊,像凡间的小少年去上学堂一样亲亲热热地挽在一起,“大不了将我逐出道宗,我还求之不得呢。”
易玉用胳膊肘捣她:“当初是谁冒名顶替来了道宗?又是谁一番壮志要探查玄灵大阵之事?”
“是我,是我。”徐行道,“广泽君的事情固然要紧,可归根到底,那是他自己的道,我不能沾染太多因果,尽力而为,随心而行就好。”
“你挺会给自己找借口,每回都头头是道的。”易玉嗔笑,“还和从前一样。”
她想起徐行还在循天门时,不运功打坐,将睡大觉振振有词地称为“自然修行”;修士大多视凡欲为耻,她却该吃吃该玩玩,自诩顺其自然。
从前,从前。
这个人好像永远不会被世事改变。分明一再遭遇抛弃、离开、打碎,重新合而为一时,却依旧是那个徐行的模样。
“除此之外呢,我还惹到了一个小麻烦。”
徐行说起这“小麻烦”,神情却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在讲述旁人之事,“你知道空谷道人的亲传弟子第五星吗?”
话音刚落,她便听见身后幽幽传来一句。
“徐姐姐原来在背后这样说我……”
易玉元婴修为,竟没察觉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悚然一惊,手不自觉往腰间一扶,剑已出鞘三分。
“谁?!”
徐行稳住她的手,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第五星,“说麻烦麻烦就到啊——我就爱在背后说人坏话,你管得着?”
第五星反唇相讥:“那我爱在背后听人聊天,徐姐姐也不必管。”
“随便你听。”徐行挽着易玉臂弯,示意她放轻松继续走,“来,好子持,我们继续商讨,如何助你夺取宗主之位。”
易玉瞪大眼睛:“喂喂,又拖我下水!你在空谷的弟子面前说这种话……”
“不怕,”徐行睨了第五星一眼,“他也是同道中人。”
第五星快走两步,与她二人并肩而行,神色自若道:“徐姐姐想要探查玄灵大阵?问我不就好了。”
“好啊,那我问你:若是玄灵大阵被破,灵洲会如何?”
“会天翻地覆。”
“怎么个翻覆法?”
“这就要看姐姐如何认为了。”
徐行懒得与这种说话弯弯绕绕的人打机锋,转而对易玉说:“你回循天吧,不必担心我。”
“好。”易玉略有些忌惮地看了第五星一眼,状似无意道,“天澈快要出关了,八成能突破化神大圆满。”
“替我恭喜如镜。”徐行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好不容易在芥子囊里找出一支钓竿,“喏,贺礼。”
钓竿上还缠着干枯的海草,易玉没接,随手将海草摘了,嫌弃道:“你之后自己送吧!我的意思是,你若遇到麻烦……”
她看了第五星一眼,“……尽管找天澈为你撑腰。”
第五星朝她乖巧地笑了笑。
“走了。”易玉拍了拍徐行,挺直腰背起手,重新端起掌门架子,踱着步离去。
第五星行了一礼,这才和徐行提起自己的来意:“椿萱道人已传讯来,说小小的藏经院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徐行“嗯”一声,“然后呢?”
“姐姐何必一味藏拙,引得椿萱道人不快,使师父为难?”第五星说,“师父还是很看重姐姐的,但又要照顾椿萱道人的心情,只能委屈姐姐,暂且离开道宗了。”
“哪里哪里。”徐行假惺惺与他客套,“继续留在这里才是委屈我。”
第五星不理会她话里带刺,自顾自道:“恰好我要去凡间公干,师父便让姐姐随我一起。”
徐行有些遗憾:“只是外派公干?不能直接将我扫地出门吗?”
“……”第五星接着道,“此行你我要去处置一个罪大恶极的凡人,姐姐能猜到是谁吗?”
他忽然这样说,徐行收起戏谑的心思,脑中猛地浮现出一个名字。
“徐晦。”
第五星将她所思所想毫不留情地说出口,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姐姐可不要手下留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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