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天门恰逢春季考核,门中事务繁忙,许多天之后易玉才抽出空来文院一趟。
从前文院虽说冷清,可至少还能看到寥寥几人,但自从上一届文修结业离山,加之谈霏病情加重无力授业,偌大的循天门中,竟再也扒拉不出一个文修来。
久无人烟的地方显得愈发萧瑟,唯一有生机的那棵桂花树也在几日前受了折损,易玉踏进灰扑扑的文院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半人高的杂草堆中忽然传来一句:“叹什么气呢?”
“叹这天气,”易玉不用猜也知道说话的是谁,仰头看向阴沉欲雨的天,“要变了。”
又有一个声音道:“关心阴天晴天,不如过好一天算一天。”
方才那个是徐行,这个是谁易玉就不知道了。她上前,拨开杂草,发现有两人正侧卧在地上,手中拿着树枝写写画画。
易玉对另一人没什么印象,但见她穿着循天门的青衿,应该是门内的剑修:“你是……”
“我是天晴,”天晴把树枝一扔,拍了拍身侧的空地,“坐,坐,我们三人刚好打牌。”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面前是掌门,徐行不说,易玉也不说,只坐下道:“打牌?三个人能打什么牌?”
“斗地主。”天晴从芥子囊里掏出一厚沓小木板,上面画了些奇怪的符号,平铺在地上,给她们讲解。
“从一到十三,每个数字有四种花色,还有一对大小王……”
易玉看那些木板,越看越觉得眼熟:“这牌是用什么做的?”
徐行伸手翻了一块到背面,红烧茄子。再翻一块,清蒸鲈鱼。
“厨房的菜牌。”天晴理直气壮,“人家厨师都同意了,我借用一下嘛。”
“哪个厨师?”易玉问。
“现在后厨不就只剩一个厨师了吗?”天晴疑惑,“就是做饭特别难吃那个婆婆。她说反正也没人来吃饭,菜牌让我拿走随便用。”
徐行记得做饭最难吃的厨师分明是男人,她还见过一面,是个能把锅铲忘到柴火灶里的酒鬼,“婆婆?不是个男人吗?”
“男人?不是个年轻姑娘吗?”易玉惊讶地瞪大眼睛。
天晴觉得莫名其妙:“啊?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你不是说只有一个厨师吗?”徐行道,“算了,不管她,打牌打牌。”
凄清、荒芜的文院里,三人围坐着热火朝天打了一下午牌。易玉早忘了自己还在发什么“要变天”的愁,天色暗了,她头也不抬一个弹指,灵力将院子照得亮如白昼,继续投入紧张激烈的牌局中。
“困了。”天晴扔出一对七,打了个哈欠结束战局,“散了散了,下次再来。”
易玉第一次玩这种牌,输得最多,兜里灵石都不剩几块,但还是不依不饶:“别困,继续。”
“我明日一早还有课呢。”天晴说着就要起身,一边嘟囔着,“受不了了,今日考核完,明日紧接着就要上课,也不让人歇一歇。万恶的封建主义……”
徐行笑着用胳膊肘戳易玉,小声道:“点你呢。”
“好,那风堂明日休沐。”易玉拍板,看向天晴,“现在能继续打牌了吧?”
天晴只当她在胡诌开玩笑:“道友,你说休沐就能休沐啊……那我还要求天不许下雨呢。”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滴先落了地,一点儿也没给天晴留面子。易玉撑起灵力屏障遮雨,逗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徐行默默坐在一旁看乐子,想起上次天晴还说,以后出门横着走,谁来找麻烦她就问“你知道我姐姐是谁吗”,没想到现世报这就来了。
天晴果然道:“那你知道我姐姐是谁吗?”
“知道,天澈嘛。”易玉听天澈说起过这个妹妹,只不过今天才把脸和名字对上号,“她小时候还被我抱过呢。”
“……”天晴重新坐下,“好吧,比不过你。继续打。”
易玉得意道:“哼哼,今天终于赢了一回。”
————
三人打到后半夜,天晴先撑不住回去了,她刚入练气期,按她原话说,是“还没进化掉睡眠”。
易玉撤去灵力,才发现雨早就停了,湿润泥土与草木的芳香涌入鼻腔,她深深吸一口气,怀念道:“从前打麻将能凑齐好几桌,如今三人牌局都找不够人了。”
“玩什么不是玩。”徐行指了指土地上乱七八糟的划痕,“你来之前,我们两个还在下棋呢。”
“我就喜欢人多热闹。你呢,人多也好,人少也好,倒是都能怡然自得。”易玉随口感叹了一句,转开话题,“这次回来得突然,你还要走吗?”
广泽君此次闭关时间肯定不短,循天仅有的三个文修如今也只剩徐行,若她走了,恐怕文院无需取缔,自己便会慢慢倒了。易玉知道,徐行不在乎这些,不会将传承文院的责任担在自己肩上。就算广泽君在,也不会希望徐行勉强去做不喜欢的事。
但她还是想问一问,就当是给自己这循天掌门一个交待。
交待,交待,易玉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何时竟也将这“交待”视若珍宝了。
“还有一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她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几句,“近几十年,修士们对广泽君不再像从前那样崇敬了。”
易玉记得自己年少方入循天门时,修真界大大小小的门派每年都会派遣使者拜谒广泽君,送来各种各样灵丹异宝。时间再往前推个百十年,还听说灵洲遍地都是为广泽君立的生祠,逢年过节便要办祈福大典。
当然,这种崇敬到底好不好还有待商榷,但如今别说是崇敬,连尊敬都所剩无几。生祠败落了,拜谒的使者也渐渐稀少,慕名而来修习文道之人更是销声匿迹,甚至有些年轻的修士根本没听说过什么“广泽君”,他就像荒郊野岭的破庙里一座神像,辉煌时无比辉煌,没落时无比没落。
“近来修真界有传闻称,广泽君恐怕是生了二心,不愿再为玄灵大阵献祭,致使灵洲灵力日渐稀薄,众修士修行滞涩。”易玉道,“不少人信了这种说法,连道宗都遣人来拐弯抹角地问过。现下广泽君闭关也是好事,能躲一日清净,就躲一日吧。”
徐行对此却没有任何表示,好像全然不关心似的。她伸手弹着草叶上的雨露,漫不经心地回答易玉最初的问题:“不走,也不留。”
“什么意思?”
“我去住山脚那间小屋。”她吹干指尖的水迹,“闲暇时扫一扫山路,也不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5章 天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