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甘愿

仿佛又回到了被罚扫山门的日子,只不过除了林鹿与松鼠,多了一个天晴时常光顾。

徐行在屋后堆了个土灶台,隔三差五研究几道新菜式,天晴散课后就来捧场。休沐日难得,必然要出去走走,那就掷骰子决定去东南看海还是去西北攀雪山。

某日山门中还来过一位女子,面容略为熟悉,徐行想了半天,才恍然认出:“你是那个……元子尚?”

未待问一问来意,元子尚便开门见山:“我就是冒充你的人。”

“啊?”徐行正想给她倒杯茶,闻言茶也不倒了,“是你?”

“是我。”她道,“与第五星合谋囚禁你的也是我。”

元子尚坐到徐行对面,在坐定的一瞬,她的面容模糊片刻,徐行再抬眼时,发现她变了一张脸。

一张与她自己一般无二的脸。

两人如同照镜子般对坐,元子尚毫不客气地点了点茶盏,示意她给自己倒茶。

徐行按住茶壶,不给她倒:“什么合谋?”

“忘了?还是根本没意识到?”元子尚扯了扯嘴角,嗤笑,“心真大。”

“你到底来做什么?给我解说你的丰功伟绩,还是来与我滴血认亲?”徐行也对她笑了一声,遂摆出一副认真的神色,“你看咱俩的脸,这还用认吗?直接快进抱一起痛哭的环节行不?”

她说着,站起身就要去揽元子尚的肩,元子尚嫌恶地推开她,“离我远点。我来找你,是为阮游之事。”

徐行坐回去,抱臂:“你把她怎么了?”

“差点杀了。”元子尚面无表情道,“不过就算我不杀,她也会自己找死。”

“她好端端的为何会找死?”

“谁知道呢?”元子尚耸耸肩,“许是修文道修坏了脑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徐行指了指门,示意请滚。

对方与第五星有过什么合谋她不在意,失散多年的姐姐坐在眼前她也无心理会;至于阮游的命运,她无法干涉,顶多是路过凡间时,去与对方聊一聊天。

“听说你过得很不称意。”

“人生不如意事常□□。”阮游道,“不过短短几十年,很快就过去了。”

她似乎已完全认了命,平和得像下一刻就要坐化的禅师,龙椅后的楹联一左一右写着:

纵浪大化中,

不喜亦不惧。

“你想随我一道去漠南游历吗?我们可以住在草原上,养一只小羊……”

“算了,徐行。”阮游打断她的话,“算了吧。”

徐行没什么好说的了。

————

此事对她的生活造不成多大影响,转头就忘。

近来门内不知在里里外外忙什么,常见易玉领着一队门生上山下山,路过徐行这里偶尔会进来坐坐,不大的屋子几乎要成了驿站,十数人一人一杯茶,把她一罐茶叶都喝得见了底。

今日穷得只剩最后一撮茶叶,泡了一大壶水,淡得可怜。徐行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在忙什么?”

剑修们七嘴八舌解释:“在忙论道会之事啊!”

“道宗不日就要举办论道会了,师姐不知道吗?”

“每个门派除掌门与长老外,都要派出五十名精锐弟子前往,风堂那边已经在清算今年的考核成绩了。”

“什么?已经开始清算了?!我的作业还没交呢!”

“哇,那你完了!抹月长老从来不会法外留情!”

“没事没事,论道会十年一度,下次再参加也不迟。”

没交作业的剑修哭丧着脸告辞,其余人也三三两两走了,只余易玉还坐在原地,手中拿着茶盏若有所思。

徐行与她们聊了半天,有点口渴,晃了晃茶壶,空荡荡。

她拍拍易玉:“祖宗,非要把我最后一滴水都喝完吗?”

易玉回神,仰头将杯底的茶喝尽,“这茶叶太涩,回头去我那里取些好茶吧。”

“这是我自己炒的茶。”徐行微笑,“你再组织一下语言。”

“这茶好!”易玉态度大变,击掌称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尝!”

插科打诨一番,她问:“论道会,你不去吧?”

“不去。”徐行道,“不感兴趣。”

易玉好像松了一口气,她上下打量徐行一番,才说:“后日我便要离山前往道宗,天澈闭关无法照应,你万事小心,尽量不要远行。”

“好。”徐行点头。

嘴上这么说,天晴来找徐行,邀她共往道宗时,她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我们不去听那群老古董论道,只偷偷溜进道宗里面逛一逛风景,好不好?”

“好啊,我在道宗待过一段时间,那里的风景的确不错。”徐行道,“过来,在你身上画个匿形阵法。”

匿形阵可以隐匿踪迹,很是复杂,画了许久。天晴问:“只给我画,你不需要?”

“我身上有,不知道是子持什么时候画上的,我也是近几日才发现。”徐行探头去窗外的矮树上摘了几只苹果 ,“你还没辟谷吧?拿几个苹果路上吃。”

天晴先啃了一个,把剩下的兜怀里,边嚼边问:“掌门给你画阵法,怎么不告诉你?”

“谁知道。”徐行又去摘了一兜梨子,“她总归不会害我。”

————

路途遥远,天晴御剑技术与她的修为一般毫无长进,每飞一个时辰,她的灵力就不太够用,徐行也得落地干呕一阵。

徐行奄奄一息地建议:“要不……我们……走着去……”

“成,反正论道会要举行一个月,不急不急。”

徐徐走在山野间,没有刮得脸疼的风与不知何时会突然急转弯的飞剑,徐行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这两个人凑到一起,不管二十年前还是现在,总是慢慢悠悠、拖拖拉拉的老样子。有平坦的官道不走,偏要翻山越岭,或是拐去哪片湖上放舟,在某片阳光明媚的草地躺一下午,因此有时晕头转向走反了路,也不算冤枉。

待到爬了两日台阶,终于登上道宗时,论道会已经是最后一日,她们只能趁人多浑水摸鱼,因此游玩的时间也就只剩这一日。

“道宗一日游,”天晴拍拍徐行,“靠你了,徐导游。”

徐行环视正殿前广场上黑压压的一片人,思忖道:“既然如此,先去地牢看一看?”

“哇,一上来就这么刺激!”

天晴万分雀跃,正要催徐行带路,不料广场上的人群忽然爆发出嘈杂的惊叫声。

“这边好像更刺激。”徐行侧耳听了听,“宗主暴毙了。”

这么大的消息被她轻描淡写一说,就不显得有多刺激了。

修士羽化与暴毙不同,虽然都是死亡,一个是神魂与躯体缓缓消散,一个却是经脉断尽,躯体如烟花般炸开。众目睽睽之下,道宗宗主空谷道人竟毫无征兆当场暴毙,想必场面不会太好看。

“啧啧啧,”天晴评价,“太惨了。”

徐行提醒:“你小声点,匿形阵法只能匿形,不能匿声。”

在场的都是耳目灵敏的修士,声音大了难免被发现,所幸那边的人群乱成一团,天晴揽过徐行,御剑而起,二人落到正殿屋顶。

她坐下,摸出昨日在小镇上买的烧饼,撕给徐行一半:“看会儿热闹吧。”

屋顶很高,广场上的场面尽收眼底。最前方高坛上的那一滩血,想必就是空谷道人的尊体了。

为什么暴毙?

广场上人头攒动,许多人离了坐席,外围的往里涌,里面的向外涌。

为什么从来如此,坐而论道?

隐隐有哀叹传来,或许是在痛惜这位宗主骤然离世。

为什么听不到远方的哭声?

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三两步跃上高坛,定睛一看,正是第五星。他的嘴一张一合,似是在说什么空谷此人暗中炼制血肉丹,逆天道而行,今日受反噬而亡实是罪有应得。很快,有人开口推举第五星接任道宗。

为什么牛毛心甘情愿将草喂到牛肚子里?

第五星再三推辞,终于抵不过众意,成为了道宗新一任的宗主。只是前任宗主作恶多端遭了天谴,传出去实在不好听,不如将他从宗谱之上抹去吧。

为什么闭目塞听,避而不谈?

血渗入泥土,红得像血,紫得像胭脂。

纵浪大化中——陶渊明《神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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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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