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在那方蒲团之下发现一个极不起眼的阵法。
阵法不知经历了多少时光,痕迹淡得几不可见,却多多少少有些眼熟。她怕遭反噬,没有冒然伸手触碰,只将蒲团原样放好,正要推门出去与天晴会合,忽然听到她万分诧异地唤了一声。
“广泽君?”
广泽君?
他不是正闭关吗?怎么会出现在道宗?
约莫是受了不小的打击,自多年前谈霏与施宴相继离世,广泽君就如同忽然被抽去浑身灵脉一般,灵力时常不济不说,连一段稍远的路都要歇好一阵,不知在洞府闭关是什么状态,反正在外时睡睡醒醒,说好听点是垂垂老矣,说难听点,简直就是死气沉沉。
眼看献祭临近,他便闭了关,大概是想着养精蓄锐,不知怎么提前出来了。
天晴只顾着喊住行色匆匆的广泽君,却忘了自己身上还有匿形阵。广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好像还被吓了一跳,四顾一圈,又叹一口气,提起衣摆继续赶路。
走过草屋时,徐行恰好出门拦在他面前。
“师尊去何处?”
若说天晴的声音他不熟悉,徐行的声音却不会分辨不出来。广泽露出无奈的神色,不知她在何方,只能循着声音伸手出去。
徐行将他的手接在掌心,握住,“看你神情,被我发现很懊恼?”
“就是,广泽君,你怎么偷偷摸摸离开循天,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天晴问。
广泽被她二人一左一右夹在中间,苦笑道:“我总归是要来献祭的呀……”
“且不提这事,”徐行将他往草屋内拽,“师尊,你来看一看这个阵法。”
踢开蒲团,古老的阵法重新暴露在屋顶漏过的阳光之下,广泽君只看一眼,便疑惑地“咦”了一声:“这阵法似乎与玄灵大阵很是相似?”
说出这句话的下一刻,他的后颈猛地一痛,眼前黑了一瞬,却没有昏过去。
“徐行?”
广泽君不知自己为何挨了一击,又看不见人到底在哪里,所幸他脾气好,没计较被小辈冒犯。
徐行本想一手刀打晕他,不料下意识收了力,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有点尴尬,还好天晴察觉到她的意图,三步并两步上前快准狠地补了一下,这才让广泽君安安稳稳晕过去。
“罪过,罪过。”徐行托住他的身体,也不知道在连声道歉给谁听。
“你打晕广泽君干嘛?”天晴坏事做绝才想起来问缘由,“就算要欺师灭祖,也别在旁人地盘上啊!”
“你才欺师灭祖。那阵法有问题!”徐行把人打横抱起,“我们先回循天,路上与你详说。”
“好。”天晴帮她开门,“广泽君就这么一路抱着?”
“离此处远点,再安置他。”
徐行一改之前游山玩水的派头,难得加快步伐,天晴小跑着跟在她后面。
“这座草屋的阵法与玄灵大阵联通,我猜测玄灵大阵所抽取的灵力绝大部分都被输送至此,以供道宗之人修炼。”
“如此重要的地方,却没有任何禁制,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设下禁制之人业已身死道消。而下一个继承这座‘灵力宝库’之人,还未来得及新设禁制,就被你我无意间闯入,发现其中秘辛。”
“你的意思是……”天晴道,“设立了千百年的玄灵大阵并非为广泽众生,而是为一己私欲。”
忽然,有一道男声接过她的话茬。
“道友似乎并不惊讶。”
声音很熟悉,与方才在广场上新任的那位宗主如出一辙。
天晴脚步一滞,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心平气和:“见多识广罢了……不过现在有点惊讶了。”
又小声与徐行嘀咕:“他能看见我们?我们今天怎么总碰到倒霉事!”
“平日缺德事做多了吧 。”徐行叹了口气,“做好准备,稍后听我指令。”
那男子又悠悠道:“好久不见,徐姐姐。怎么都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
“哈哈,哪里哪里——”
徐行笑了两声,转头转到一半,猛地推了天晴一把,厉声道:“跑!”
天晴反应远比她想象中快,话音还没落地,人已经拔腿飞奔出去十尺远。
徐行目瞪口呆:“你脚不是崴了吗?”
“轻伤不下火线!”天晴边跑还边回头催她,“跑跑跑,他追过来了!”
徐行几欲吐血:“谁让你用腿跑了?御剑!”
天晴恍然大悟,拔剑一跃而起,折返回去接上徐行与昏迷的广泽君。幸好飞白是柄重剑,勉强能承受三人重量,情急之下她的御剑技术竟强了不少,一个呼哨便载着三人稳稳窜出去很远。
“他是符修,符修应该不会御剑吧?”天晴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未见第五星身影追来,这才松了口气。
“他不会放过我们。”徐行道,“别停,无论如何先回循天门。”
御剑掠过正殿广场时,一声浑厚的钟鸣骤然响起。
“咚——”
钟声悠长,内含灵力,二人被震得脑子嗡嗡作响,飞白剑都由此停滞了一刻。
这一停,恰恰与广场上的修士们大眼瞪小眼。
徐行扫视一圈,终于在攒动的人头里找到最熟悉的那颗,她飞快打了个手势,易玉一看见徐行当即知道大事不好,绝望地扶了扶额头。
旋即,第五星赶到,他抬手便指向半空,朗声道:“贼人徐行擅闯道宗,掳走广泽君,意欲破坏玄灵大阵!”
“她要破坏玄灵大阵?!”
有修士震怒:“好大的胆子!”
还有思索的:“徐行?好耳熟的名字……”
“她旁边还有一个剑修同伙!”
有人提出疑问:“徐行与广泽君不是师徒吗?她为何要劫掠自己的师尊?”
“贼人师出循天门,循天掌门呢?快出来捉拿逆徒!”
下面乱哄哄一片,却因进道宗时都被收了武器与符纸,一时无人愿意上前阻拦,待贼人都逃没影了,道宗护卫才列队到场。
高坛之上,四周无人。领头的金丹剑修上前询问:“宗主,是活捉还是当场杀了?”
第五星脸色阴沉望着天边,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那广泽君……”
“杀。”他重复道。
即使杀文修会引来天罚,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
离开道宗的地界,徐行在广泽君身上画了个化形阵法,灵光闪过,他的身体化成一只白羽毛小雀,仍然昏迷着,脑袋一歪栽在徐行掌心。
天晴扯着嗓子问:“他们快追上来了,怎么办?”
徐行将小雀收入袖内藏好,手贴着她的后背输送灵力:“用你最擅长的御剑方法甩掉他们。”
“你确定?”
她也就是随口问一句客套客套,下一个瞬间,剑锋已陡然竖直向下,狂风将她的发髻刮散,头发散开,鞭子似的全抽在徐行脸上。
“……”
徐行呼出一口气,搓了搓生疼的脸颊,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使心脏仿佛也腾空而起,她想说话,不知为何张口竟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天晴问,“你一笑我也想笑!”
那就笑吧。
嘲笑,冷笑,开怀大笑。穷途末路的笑,欢天喜地的笑,不明缘由的笑。
笑出眼泪,笑得捧腹,笑到差点摔下剑,被捞起来,然后继续笑。
“我们好惨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被追杀,好刺激!!”
飞剑继续向前,直直冲入一片密林。
徐行低头险之又险地躲过一截树干:“慢慢慢!我不想撞死在这里!”
“我的技术你放心……”
天晴颇为自信,然而话没说完,面前竟从天刺下一柄剑来!
只差一寸,那剑的剑锋就能将二人串成糖葫芦,一击未中,利剑再次腾空而起。
看来是追赶她们的修士不愿冒险进入林中,便直接御剑来杀。
天晴低低骂了一句,侧过脸道:“这样下去我们都逃不掉。徐行,分头跑。”
“怎么分?”
“我御剑引开他们,你在林中躲好,随后尽快带广泽君回山门。”
“你……”
“别担心我。”天晴回头,对她眨眼一笑,“你别忘了,这里对我来说只是个游戏世界。”
徐行蹙眉,不赞同道:“对你来说是,但对我来说不是,你若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天晴尽力控制着剑左拐右扭,也只能勉强躲避攻击,她仍是筑基期,面对金丹修士的追杀,能强撑到现在已经算得上超常发挥了。
“真没事。你想啊,我要是死了,还能重新登陆这个游戏;但万一你死了,那就真的完蛋了。”
未等徐行再反驳,她接着道:“下次我在你小时候就穿越过来。我想想啊,先去炸了玄灵大阵,再把你从家里拐出来,提溜上循天门修道去;最后把第五星那个小屁孩揍成个傻子,看他长大后还怎么当宗主!哼哼,直接来个灵洲速通版,才不让你受那么多委屈。”
插科打诨了一番,好像死亡什么的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她的心情轻快起来。
“行了,你去吧。”天晴停剑落地,把剑鞘留给徐行防身,轻轻将她推下去,“要是我命灯还亮着,记得叫大师姐出关来捞捞我。”
“好。”徐行握紧剑鞘,心头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像压了块石头,闷闷的。
最后只来得及扬唇对天晴笑了笑,说:“别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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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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