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凤嗉式?”
“琴的一种样式。还有师旷式、灵机式等。这些是常识,倾娘学着学着就懂了。”
“嗳。”
沈清仪侧头:“取个名吧。”
“啊?”孙浅倾愣了愣,“还要取名呀,给琴?”
“嗯。”
孙浅倾犹豫半晌,回头唤:“师父······”
却见裴谙不知何时坐在了书案另一端,手里随便拿了本书翻看;他听到孙浅倾唤,头也未抬:“琴名还是自己取好。现在没想好,搁置一阵子再取也不迟。”
“嗳。”孙浅倾应。她低头,手轻轻抚上琴弦,小心翼翼地滑动了一下手。琴弦发出极微弱的声响。
裴谙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倾娘先看着书学着,有不会的便来问为师。”他说话的时候垂着眼,认真地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在桌上那一摞书中,然后又转身,待孙浅倾应一声后离开了书房。
裴谙经过时,沈清仪望着他的神色,没有说话。待他出去,沈清仪走到书桌旁,拿起方才裴谙看的那本书。
那是一本极薄的书,记着围棋最基本的内容如“星位”“天元”一类。到了后面,有些简单的棋谱。
皆是常识之类。沈清仪粗略翻着。
这有什么看的。
“倾娘要好好学琴呀!倾娘要弹得和顾师伯一样好,以后弹给师父听!”孙浅倾笑。
沈清仪放下书:“嗯。”
太阳渐渐西斜。沈清仪早已回了卧房;病人已打点好,孙浅倾就在书房练琴。院里时常传来瑶琴断断续续的声响,尾音悠扬。
裴谙房内,地上的棉衣与薄被还未被收拾回去,木柜的柜门依旧半开,无人朝理。一身墨紫的人蜷缩在角落里,一头墨发蹭得散乱,几缕发丝蜿蜒在脸上。他双目紧闭,眉头亦紧皱着,手攥紧了胸口的衣料,指节发白。
那一声声的瑶琴隐约入耳,却一声声宛如浪潮般一阵一阵地冲击着他的躯体。心脏处有什么欢欣雀跃地苏醒,心跳声有时低不可闻,有时又宛若惊雷,莫名的浪潮席卷全身。裴谙随着心跳颤抖着身子,不住地瑟缩着。
他喘息着,迷迷糊糊地想着——安稳了几个月,这蛊到底又犯了。
三年了啊。
还是念不得。
他又听到了风雪的声音。风雪啊,在那华山上,一刻也不曾歇过。
屋子里暖融融的。他迷蒙地睁眼,似是睡了许久,醒来却只有他一个人。
长风呢?外面下着这样大的雪。
有战事了吗?
怎么也没人叫他?
只有风声呜咽着回答他。
裴谙跌跌撞撞地闯出门去。外面天黑着,一迈出门便有凌厉的寒风打上来;月影被遮在云层后,模模糊糊一片。
太安静了。
什么都没有。
“长风?”
他低低唤了一声。
“长风?”
华山山野覆满霜雪,前面空地上有一抹孑然树影。裴谙跑过去,靠在树下,环顾四周荒野寂寂,愣了半晌又缓缓蹲下去。夹裹着雪的寒风刮过脸,宛若刀子割过一般生疼。
所有人都走了。
长风也走了。
他一个人在这雪地里,听着雪不停地落。
朔气侵蚀着肌骨,片刻不曾停歇。裴谙低低呜咽一声,缓缓蜷缩起身子,双臂环起,头埋在双臂中,却还是微微偏侧着,露出一只眼来。他木然地看着不远处的某点,瑟索着,沉默着,不知在等什么。
“长风。”
······
孙浅倾学了一下午的琴,傍晚的时候,琴声便歇下了。夜色渐浓时,沈清仪出了房门,本是要散散心,却见一个人影蹲在树下。
他走近,只见衣着素来端正严整的万花弟子此时身着一身薄薄的雪衫,墨紫外袍一半挂在右臂,一半散在地上。他蜷缩着身体,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发丝散乱。
夏末初秋的夜丝丝透着凉意,几片还绿的叶飘落下来,沾了人一身。
“裴谙?”沈清仪蹲下身,才发现裴谙臂弯处露出的一只呆愣的眼。
那只眼眨了眨,回过些神来。那个僵硬的身影动了,裴谙缓缓抬起了头,两缕墨发挡在脸前,一缕轻薄地发丝挂在他睫上,随着裴谙眨眼而轻轻颤动。
“怎么了?你在这儿多久······”
“你来了?”裴谙出声打断。他的嗓音沙哑,言罢一阵咳嗽,整个人因着咳嗽颤得厉害,呆愣的双眼却一直盯着沈清仪,不敢挪开分毫。
“是。”
“你来了?”裴谙又哑着声问了一遍,手哆哆嗦嗦地扯上沈清仪的袖角。
沈清仪皱眉:“嗯。你怎么了?”他抚上裴谙的手,那手凉的像冰一样。
裴谙仰身环住沈清仪的脖颈,身子向前靠过去,医者的气息扑鼻而来;裴谙的头蹭着他的头——
“冷。”
话音带着委屈。
沈清仪愣了一下,忙抱住怀中的身躯。这身子也似手一样的冰冷,蔽体的白衣料子很薄,他能毫不费力地感觉到其下的肌体;有头发流到他的脖子里,冰冷的发丝如冬夜里无声流过石缝的泉水。
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沈清仪将裴谙挂在右臂的外衣抓起,囫囵地裹在裴谙身上:“这个时候跑出来,不冷还能热着么?你怎么了?”
周围静了静。
裴谙不说话,头往他脖颈处不停地拱着,睫毛擦过他颈侧皮肤,带来一阵酥痒。医者身上终年染带的药香充盈着沈清仪的鼻尖,他又侧头仔细嗅了嗅怀中人的头发,还是未尝闻出来那理当浓烈的燥香。
还没有泡药浴吗?
“我们去屋里······”沈清仪说着,就要站起身来。不想裴谙将手臂紧了紧:“别走。”
“裴谙?”他身上也没有酒味,这是怎么了?沈清仪想着,嘴上柔声哄着:“我不走。我们去屋里,我跟你一起。”
裴谙将头埋在沈清仪颈侧,像没听到一般:“这么冷,你要把我扔在这儿么?”话语软软的,尾声带着泣音。
沈清仪将声音放柔:“我不走。我不走。”他微微矮身,将裴谙猛地抱起,裴谙只是将他的脖颈搂得更紧了,整个身子都要贴上来一般。沈清仪踏着月辉向裴谙房里走去。原先囫囵裹着的墨紫外袍松下来,随着他的脚步左右摇曳着。
月色如水,洒了路上行人满身清辉,洒了谁的身影道袍似雪、玉树临风,眉目难辨。
求评论扣唉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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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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