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星期二丁峻正好要跟网球队去天津比赛,没有送钟映旗去机场。从酒店停车场之后两人就再没见面。

钟映旗回美国后就开始了年底的忙碌。战略咨询这一行其实没有明显的淡旺季,但大部分客户公司在年底需要评估和总结其年度业绩,以便制定来年的战略和目标,加上纽约分公司自身的许多制度和流程也亟待完善,因此钟映旗一落地纽约就开始了不分昼夜的加班。偶尔闲下来,还需要去思索新一年心理诊所的业务拓展,以及自己研究生的毕业论文。

在这种高压环境下,钟映旗反而感觉自己状态特别好,就像是不需要香烟和咖啡也能达到的那种亢奋而精力旺盛的状态。待办列表上总有事情要做,一项项不至于交付不了,但又有些挑战性的任务,总能让他感到激动和期待。

陈颂把这归因于钟映旗对于心流体验和自我效能的过度追逐,不过钟映旗很少用学术理论去剖析自己,他更倾向于认为这是自己自我价值的实现过程。虽然结束之后也会感到疲惫,但更多的还是完成一件事情的成就感。

而丁峻最近似乎也过得很充实。除了日常一些没什么营养的随手拍和偶尔发点腻腻歪歪的小情话,他的消息更多转向了实际问题:公司运营,完善团队,去不同城市出差,建立学生运动员网络,推动中文课程在网课平台上线...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很好。钟映旗心想,丁峻确实说到做到,不像以前那么磨人了,也成长了。

十一月下旬,丁峻卡着点发了一条朋友圈,是三张照片,第一张是在佛罗里达的医院走廊,钟映旗坐在过道的长椅上,正微微蹙着眉头看手机。黑色的头发略显凌乱,脸色十分苍白;第二张是在张北草原,在金色的阳光和碧蓝的天空映衬下,钟映旗举着手机拍远处的风景时的背影;第三张是出差时,趁钟映旗在高铁上睡着时偷拍的,西装外套半披在身上,头歪向一边。

配文是:我最爱的老板,生日快乐!!!爱你!!!

钟映旗看着他这行字,想着丁峻背后的小心思,不禁微笑起来。丁峻一向不吝惜用最热烈的话语表达自己的情感,这也是他身上迷人之处。而这些时而暧昧不明,时而大胆直白的话,根据听者心境的不同,总会有别样的理解。

爱。

爱,两个元音组成的词汇;中文有十个笔画,英文有四个字母。

爱,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产生和表达的吗?为什么丁峻能如此轻描淡写,这么直截了当地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也许钟映旗不理解什么是爱,但他知道,他想要的爱是更能实实在在,甚至触摸得到的东西。比如付出和陪伴,比如承诺和拥抱。

比如此刻,钟映旗站在纽约的高级公寓的落地窗前,想起了丁峻在上海的酒吧说的那番话。曼哈顿繁华的都市,物欲横流的夜晚,而他却始终是一个人。

2020年1月。

公司的忙碌暂告一个段落,钟映旗的论文第一版也交了上去。他稍微能够有个喘息的空挡,本来想联系一下丁峻,问一下北京那边的业务进展,却看到丁峻正在朋友圈发自己和家人一起包饺子庆祝新年的照片。钟映旗猛地想到,国内应该正在过春节。

他小的时候,妈妈有时还会在农历除夕给他们包顿饺子,或者从中国超市买点元宵煮来吃。后来妈妈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他和陈颂两个半大孩子也就省掉了这些仪式感。他很多年没有看到那种传统的中式氛围:大红色的春联和福字,黄灿灿的金橘盆栽,电视上播放着春节晚会,丁峻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正在带弟弟妹妹放鞭炮——钟映旗感到一种遥远到让他回忆不起来的幸福感,似乎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叫“家”的地方。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虽然是震动,但还是把他惊了一下,回过神来。丁峻给他拨了一个视频。

“钟哥!”丁峻那边有点吵,背后有烟花和鞭炮爆炸的声音,以及孩子们笑闹的喊声,“能听见吗,我在外面。新年快乐钟哥!”

“听不太清。”钟映旗看着对面晃动的屏幕,先是丁峻灿烂笑着的脸,然后摄像头转过去对准了天空,天空中炸开了大朵的烟花,金色,绿色,红色,白色,就像流星般纷纷坠落,火树银花版绚烂。

“钟哥,我这边刚过12点。”丁峻的声音传来,“我想你了。”

钟映旗说道:“你把摄像头转过来,我看看你。”

丁峻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冬天天气冷,他的脸冻的有点微微泛红,说话时哈出白气,不过他那浓黑的眉毛和英朗的五官还是很动人,有一种旺盛的生命力,随着他的话语和笑容传递过来。他走到一个人少一些的地方,明显安静了下来,问钟映旗:

“你们不过节吗?陈颂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他在B市,我这边是中午,我在办公室呢。”

丁峻想了想,又说道:“我哥回来了,丁睿,你还记得吧。还有好多亲戚,我们一起吃年夜饭,挺热闹的,我今天好开心。什么时候你跟我回家过个年,感受一下这个氛围,那我可就太幸福了。”

钟映旗笑而不答。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但还是在心中替丁峻感到开心。如果说快乐可以传递,那他就是被丁峻感染了吧。

这时,丁峻又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道:“钟哥,你听说了么?好像武汉爆发了一个新的流感,不知道会不会大规模传染啊。”

“好像听到了点消息。”钟映旗确实有所耳闻,不过没有很放在心上,“你注意身体啊。”

“钟哥...”丁峻欲言又止,过了会儿才又开口,“我好想你。你最近有想我吗?”

有这么夸张吗?钟映旗回想了一下,细算发现回国已经两个月了。这段时间虽然忙碌,但两人基本每天都会在微信聊几句,丁峻过于旺盛的分享欲也让钟映旗似乎直播观看了丁峻的日常生活,因此并没有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

有他陪在身边的日子是挺开心的。丁峻虽然有时候粘人,但脾气好,也会逗人开心,又无时无刻地关注着他,就差把他捧在手掌心揣在口袋里了。虽然作为一个男人,钟映旗不太习惯这种无微不至的关心,有时也不知怎么回复,但有这么一个人崇拜、听从、并且喜欢着自己,当然是不错的体验。

“想啊,一般是睡觉之前会想到你。”

“其他时间呢?”丁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有点邪恶,“睡前...是我想象中那种想么?”

“不是。只有睡前有时间。”钟映旗斩钉截铁地把他的话堵回去,“明天把你的时间表发过来,我们约线上会议聊一聊近期的工作安排。”

“好吧。好吧”丁峻又碰了一鼻子灰,失望地挂断了视频。

三月份,疫情的影响力已经波及全球,钟映旗的生活也难免受到影响,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将人们的生活笼罩在一团浓的化不开的乌云之下。

首先是学校暂停线下授课。钟映旗的学校在纽约,原本他每周会抽两天回校园上课和参加研讨会。随着教授和同学陆续感染了新冠,校园也处于半瘫痪状态,论文等事宜都转为线上。

紧接着,Steve从华盛顿发来通知,建议纽约分公司把业务和重要的资料备份到加密云盘,然后在四月初开始线上办公。虽然钟映旗在纽约公司的运营上拥有绝对的自主权,但他相信Steve的判断,因此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三月末,线下办公的最后一天。钟映旗中午就让员工都回家了,反正一大半人早就因为疫情请了病假,剩下的几个,透过口罩脸上的表情也是忧心忡忡的。他的助理凯文正在最后检查一遍公司的内外资料库和服务器,钟映旗坐电梯去了楼上十九层的PassionPsych,黑着灯,静悄悄的。

早在半个月前,十九层的公司就转为线上办公。一是因为原本全职员工就少,陆续感染新冠后就更没什么人来了;二是因为客户在这个特殊时期也都比较抗拒出门,因此原定的一些咨询就顺理成章地改约到了线上。让钟映旗比较欣慰的是,疫情之下普遍滋生的焦虑和抑郁情绪,给他的心理诊所增加了不少业务量,这家不起眼的小公司,竟然实现了业绩和盈利双双逆潮流增长,这是他没想到的。

他隔着玻璃门看着那写着公司名称的浅灰色牌匾,有些感慨。

一年前他注册了这家名叫PassionPsych的公司,并在十九层正式挂牌经营。本来预想的计划被陈颂打乱,但阴差阳错间遇到了丁峻,两人用一份非合同约束的协议开启了他们的合作。这对于钟映旗步步为营的人生规划而言,无疑是一项风险不小,回报不定的投资。些而现在PassionPsych的纽约和北京公司正在两人的打理下逐渐走上运营轨道,而他和丁峻之间的联系也无可避免地越来越紧密。

想到这儿,他突然记起,丁峻四月初要过生日了。他想了想,给凯文打了个电话。凯文虽然名义上是他在FlagRave的助理,但两人已经搭档多年,有时也会帮钟映旗简单处理一下他个人投资和生活上的事情,深得钟映旗信任,当然,为了留住这样一位得力下属,开出的薪水也远超行业标准。

“老板,您找我。”话筒中传来的是流利而标准的纽约口音。虽然凯文是个中美混血,必要时完全可以中文沟通,但工作中两人多数还是用英文交谈,“我还在十八层。”

“我先走了,待会记得锁门。”钟映旗走进电梯,按下了负二层地下停车场的按钮,“去年秋季的爱马仕男装线,你有了解么。”

“我对这个没有关注过,您有什么安排。”凯文的声音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冷静而平缓,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这是钟映旗十分欣赏的一项品质。

“你去看看,帮我从秋冬线挑几件,偏正式些的。再从春夏的新品里挑一些,寄给...”钟映旗想了想,“你有丁峻的微信,你直接问他要地址吧。挑一些适合他的,账单走我的私人账户,预算...三万吧。”

“没问题。”凯文说完,沉吟片刻,补充了一句,“您需要发我他的身体维度数据,以及他的照片。服装还是需要参考他的个人数据和风格。”

“我也没有,你问问吧。”钟映旗想了想说道,“照片他朋友圈没有吗?”

“他的朋友圈是仅三天可见,很少更新。”凯文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我微信只有您、陈颂和他三位联系人,因此会印象比较深刻。”

钟映旗笑了,说:“你问陈颂要吧,让他也帮忙参考一下。我今晚回家还要跟Steve开会。你记得把明天和渥太华那家公司的财务和战略的线上会议约好发我,再做个提要。”

“好的老板。”凯文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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