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ic,你最近还好吗!我这儿是早上,我刚修剪了草坪。”视频中出现了Steve那张典型的美国人胖乎乎而热情洋溢的脸。Steve今年五十几岁,头发早早就秃了,白里透红的肤色在迈阿密海滩的阳光下晒成了健康的麦色,眼睛周围一圈是白人常有的“墨镜白”,公司里的年轻小员工偶尔会打趣他是“没头发的□□”。
“我还好,很平淡的假期。”钟映旗用英文回复,笑道。他很喜欢Steve身上这种无忧无虑的乐天精神,“纽约那边已经恢复线下办公了,最近新签了渥太华的…”
“停,停,受不了你们工作狂,假期不要谈这个,不要谈工作。”Steve哈哈大笑,用胖乎乎的手捋了捋头上仅存的几根白毛,“前一阵线上,你完全就是24/7在线工作,虽然我不鼓励这种行为,但不得不说,你帮我们渡过了疫情最艰难的时刻,你值得拥有一个完全放松的假期,享受吧。”
Steve的性格也确实非常随和友好,在公司人缘很棒。他休息日通常穿着超市或者迪卡侬淘来的打折T恤和运动短裤,戴个棒球帽,搭配上那常年不摘的墨镜,看上去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美国中年胖老头,甚至中产都算不上,谁能想到他其实是华盛顿财富排行榜前二十的企业家,住在顶级富豪区,迈阿密的庄园停着飞机和私人游艇。同时,他是华盛顿风头正劲的咨询公司FlagRave的联合创始人。
当然,对于钟映旗而言,他的身份是更多元而生活化的。八年前是他的直系领导和导师,带他入行,栽培他成为行业顶尖,带他一起创业,视他为家人,曾经某段时间也确实像家人一样相处,只不过后来…
钟映旗的思路被另一个突如其来的微信电话打断了。他还没有从方才跟Steve的通话中回过神来,接通后,直接被对面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把手机话筒拿远了点,皱起眉头问道:
“陈颂,你说话为什么非得这么大声。”
“你一大早吃枪药了。”陈颂忿忿地说道,声音依旧中气十足,“我今早看到新闻,说是这段时间管控很严,明天就不能进京了。你住酒店能行么,要是不能出门买东西怎么办?你可真是撞枪口上了,这会儿那边疫情正严重呢,你非要回去。要我说咱去夏威夷度假去多好,阳光,沙滩,比基尼美女…”
“你这么闲么?闲就帮我做线上课程。”钟映旗虽然知道陈颂这段时间没闲着,他的博士研究项目已经到了关键时期,现在线上还在带一门本科生的专业课,不过听他那吊儿郎当的语气,就忍不住损他几句。
“谁?我闲?我忙的要死。”陈颂嚷道,隔着话筒都能感受到他的烦闷,“我那批新能源充电设备,耽搁了这么久,终于安上了,一下又疫情,没人他妈出门,现在正亏钱呢。不过你知道么,很奇怪,现在租跑车的反而多了,是不是大家前一阵太闲了,都泡妞约会去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陈颂突然问道:
“那谁呢,Jonathan,你的小朋友,没跟你在一起?”
丁峻这两天确实很安静。自从前几天发现根本回不了北京之后,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惹钟映旗不高兴了,这两天一个电话也没打。
钟映旗内心的想法其实很复杂。他最反感不守时和粗心大意,而丁峻又恰好是这样的性格,为这事儿他没少说丁峻。不管是赶高铁最后一分钟,线上会议迟到,临去机场前翻箱倒柜找耳机,因为丢护照被困在海关,错过了安排好的采访…这些打乱计划的行为让钟映旗非常火大,而这次丁峻信誓旦旦的保证要自己规划行程,不需要钟映旗插手,结果现在人在广州回不来。
丁峻不在北京,之前订好的一系列日程都需要延期或取消。关于心理课程和咨询平台的搭建和上线,本来钟映旗已经约好了几家网络公司线下见面,还有好不容易约到的高校负责人。丁峻是一定要到场的,而且有些细节还需要提前跟丁峻对齐。
计划不能推进,钟映旗感觉自己这几天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对自己的事情都不上心,我对你很失望。”钟映旗记得自己最后说的这句话。这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只不过他通常会说的更委婉一些,这次是真的不想再拿那种照顾孩子的姿态对丁峻讲话了。
在那之后,丁峻就默默地静音了,不知是自尊心受损一个人生闷气,还是在反省,反正没再来烦他。
钟映旗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深夜十点了。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开始封城。他叹了口气,虽然突然改变计划让他非常不爽,但遇到情况还是要解决。钟映旗打开平板电脑上的日程表,开始思索明天要打哪些电话,给谁发微信,用什么理由取消或延后会面…疫情倒是一个很正当的理由,给丁峻这种没有计划的人一个合理的借口爽约。
正想着,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钟映旗的思路被打断,有些无奈。他发现这两天自己的思维很迟钝,静不下心来,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种乌云压顶的大环境的影响。他从书桌前站起来,走到门口,猫眼里看到是送餐的小机器人。应该是他刚才打电话叫的矿泉水。他打开门。
“钟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丁峻那张帅气而眼神含笑的脸出现在钟映旗视线中。
他穿一件灰色的的连帽卫衣,随意套了条黑色运动裤。依旧是短短的头发和漂亮的大眼睛,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显得有些疲惫。他此刻正像个看着主人的小狗一样带着点紧张和期待地看着钟映旗。丁峻刚才倚在旁边的墙上,这会儿站直了身子,冲钟映旗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我就说我肯定能回来吧。我这不来了吗。”
“你…”钟映旗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门口的人。这个高大而帅气的年轻运动员,这个满脸倦容,但却洋溢着快乐神情的男孩儿,这给本该在广州,但却一声不吭来到自己面前的人。
钟映旗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开口,说的却是:“你怎么上来的,你没有这层的房卡。”
“跟着他呗。”丁峻指了指眼睛闪着蓝光的送餐机器人,俏皮一笑,“我等了一个小时了。还好钟哥要求高,得喝斐济矿泉水,要不我还得继续等。”
钟映旗没理会他那酸溜溜的话,把矿泉水从小机器人肚子里拿出来,然后跟丁峻说:
“你进来吧,你…给我讲讲你的冒险经历。”
“你亲我一口我就进去。”丁峻半开玩笑似的靠在门边,不往里面走,“钟哥,我开了二十多个小时的车,你不给我点奖励。”
“不是你自找的么?”钟映旗把矿泉水放在桌上,又走回门口,看着丁峻那双含笑的桃花眼里面,那期待又带点撒娇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微微抬起头,蜻蜓点水般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吻,然后又捏了捏他的脸,说道:
“看在你这次说到做到的份上。”
丁峻突然拽住他,然后把他揽入怀中,关上了身后的房门。钟映旗只感觉丁峻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把自己压在门板上,但动作却又很轻柔。丁峻身上的烟草味很好闻,还有那种长途开车后风尘仆仆的气味。钟映旗没有动,但是嘴上的话没停:
“你抽了多少烟啊。快去洗澡,然后换身衣服,”
下一秒,丁峻低头吻上了钟映旗的嘴唇,截住了之后要说的话。
这明显是一个很热烈而缠绵的吻,但钟映旗只能记得丁峻嘴唇柔软的触感,和他那抵在自己脑后,怕自己脑袋撞到门板的手。丁峻把他抱的很紧,就像抱一个小孩儿,生怕被被人抢走,或是一松手就会消失不见。钟映旗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回应,任由丁峻吻着,感受着这被激情和炽热的情感渲染得无比火热的氛围。直到有些喘不上气,才轻轻推了丁峻一下。
丁峻虽然没有再继续吻他,但也没有松开他。他似乎有点儿拿不定主意接下来要怎么做。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点紧张,似乎怕钟映旗生气;但又有点激动,似乎还在回味刚才那个大胆的吻。
“钟哥我错了。你会不会不开心啊?你别不开心,你太香了,我忍不住。”他嘿嘿笑道,最终放开了钟映旗,后退一步,逃也似的钻进浴室洗澡去了。
钟映旗站在原地调整了一下呼吸。
刚才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从丁峻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起,似乎一切就在朝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或者说,从见到丁峻的第一次,在香港最繁华时尚的Livehouse看到那个在台上耀眼夺目的漂亮男孩儿,左手搂着漂亮的小美女,右手拿着黑桃A,高大健美的身体和英俊无双的脸庞,在飞速闪动的炫目的灯光照射下,毫无疑问是全场的焦点。
从那一天起,他的生活就开始走向了不同的轨道,开始不受控制地朝丁峻的方向偏离。
“我待会儿得出门还车。我租了个SUV,从广州一路开过来,进京证也没来得及办,估计得扣我两分”丁峻从浴室出来,穿着钟映旗给他找的衣服,一边用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我就回我那儿了,真得很近,过了红绿灯就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
“明天吧。”钟映旗这会儿靠在沙发上看书,戴了一副黑框眼镜。他头也没抬的说,“明天退房,去你家借住几晚。”
“你看的什么。”丁峻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到了钟映旗手中的书上。他凑过来坐在旁边,看了看钟映旗手中厚厚的纸质书封面,“魔山,好看吗。”
“我挺喜欢的。”钟映旗摘下眼镜来,轻轻按了按太阳穴,“丁峻,你真是冒险,开这么久,又是一个人,万一路上打瞌睡,或者遇到什么危险,现在疫情,都未必有人能去救你。”
“我觉得还好啊,路上车很少,可好跑了,就是很多加油站都关门了,找加油站费点劲儿。”丁峻顺势把钟映旗的书抽走,然后自己躺在他的腿上。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钟映旗,“钟哥,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你别皱着眉头啦,凶巴巴的。”
钟映旗被他这副插科打诨的模样气乐了。有时候他不知道丁峻是故意转换话题,还是思维太跳跃,自己常常跟不上他的节奏。
“我就希望显得更成熟一点,太年轻怎么当老板。”钟映旗垂着眼睛看躺在自己腿上的丁峻,“我去你家,真的不会打扰你?”
“你自己觉得你说这客套话有意思吗,钟哥。”丁峻咧嘴一笑,笑容里满是戏谑和满足,“你明明知道我求之不得。”
钟映旗也笑了,没有搭理他这些暗藏深意的话,说道:“那好,这样也方便,明天跟你详细聊聊我关于心理咨询平台这个项目的计划,下周我还约了…”
丁峻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窜出门外,临走还能听到他的哀嚎:“钟哥,我一天没睡觉了,你放过我吧,明天再说,明天再说,我先去还车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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