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流锦

拂晓时分,天色迷蒙,整个小镇都没睡醒,还被包裹在轻软的晨雾中迷糊着。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孟恬平日里就依照着古训从不赖床,今日更是起得早。心里装着事,沉甸甸的,睡不踏实,还不如起来做点事。一手持着扫帚,一手拎着簸箕,认真打扫了一番院子,角角落落都没放过。

孟恬推开大门时,见青鸾悄悄伏在山坡上。双眼闭合,偏着头,鸟喙埋在羽毛里,尾羽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看样子睡得挺香的,丝毫没有被一边舞剑的云泽影响到。

还真是刻苦啊,都是同一师门的,但花不谢和云泽真是大不相同呢。孟恬心道,一个勤学苦练,一个懒散成性,而且花不谢没心没肺的,估计是最后一个睡醒的。

果然,如她所料,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已穿戴整齐,收拾妥当,坐在堂屋里吃早饭。唯有花不谢还在闷头大睡。

云泽只得走到客房,去请这尊大佛。

“啊啊啊,疯子!”花不谢惊叫道。她本在睡梦中乘着一叶扁舟,在江上摇摇晃晃,好不惬意,突然一个巨浪打来,淋了个透心凉。一睁眼,霜华剑横在自己脖颈处,云泽冷眼持剑。怪不得会做噩梦,花不谢顺了顺气,往后缩了缩脖子。

“你这是干什么?吓我一大跳。”

“醒了?”云泽还是面无表情。

“昨天,昨天不是睡得晚嘛。我又认床,睡不舒坦,晚点起来也是情有可原。”花不谢嗫嚅道,说到后来越来越理直气壮。

“生时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云泽收了剑,幽幽地说道。

“好了好了,云师姐我现在就起来。那个,非礼勿视,烦请您高抬贵脚,移步小女子闺房外。小女子要更衣了。”花不谢贱兮兮地一笑。

“谁稀得看你啊。”云泽转过身头也不回,像是怕脏了眼睛般目不斜视,快步走出。

花不谢也自知起晚了,有失礼数,故而在更衣洗漱之后,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描了描眉,都没涂脂抹粉精心打理,只花了两柱香的工夫,就匆匆出来见人了。

“我晨间出门练剑时,发现青鸾已栖在屋外了,它带了师父的信来。”云泽道,“花师妹,师父说他给你算了一卦,先凶后吉。”

“师父还说了什么没有?”花不谢又问。什么先凶后吉?这么笼统,说了和没说有啥区别,老头儿故弄玄虚的。

“师父还说让我回昆仑山去旁观这次大比。别的就没了。”云泽神色凝重,“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上山试炼之后,会给每个门派一些参观名额,可前去见证昆仑山大比。

“昆仑山试炼应是今日辰时截止,巳时就开放参观通道了。你等会回去刚好能赶上。”赵丹道。

“啧啧,还真是师父一贯的风格,含糊其辞的。既然云师姐你有任务,那白家我和赵师兄去就是了。”花不谢摆了摆手道,“云师姐,你不必多虑,昆仑山上那么多修士,天塌了也是个高的顶着。至于我,先凶后吉,反正结果是吉。”

“白氏的地界里阵法精妙,机巧众多,若是不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只怕寸步难行。”叶隐青忽道,“小恬,你也跟着去趟白家吧。”

叶隐青几经思量,还是决定让徒儿前去。此去危机四伏,她本不愿徒儿置身险地。但是,一则,她看得出来徒儿想去;二则,花不谢受伤此事,这逆徒确实负有责任;三则,前去游历一番对她也有裨益,自己能教给她的,还是太少了。而且,自己这里也未必会比白家安全。

“小恬,这个锦囊给你,必要时打开来。”叶隐青将一个宝蓝色缎绣祥云纹的锦囊系在了徒儿腰上。

“师尊,”孟恬心头一热,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鼻子酸酸的。

“我这一去,师尊你一人在家,可怎么办?”

“傻孩子,为师又没遍地结仇,白家应是有更重要的计划,目前来看是没空找上门了。”叶隐青笑道。其实,白家会不会再来,她心里也没数。

“你们尽快去吧,”叶隐青将四人送至门外,看着小辈们分作两路远去。关上门后,她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屋里又空空荡荡了。

三人骑走了青鸾,云泽则自行赶路去昆仑山。

孟恬第二回骑上青鸾,不再那么害怕了,飞在云端反倒生出了些慷慨激昂的豪情。

“小孟你就放心跟我去吧,姐姐定让你平安回来。”花不谢大言不惭,先是拍了拍腰上的刀,又拍上了孟恬的肩膀。

“嗯嗯。”孟恬乖巧地点了点头。

赵丹默默坐在最后,随着青鸾的起伏而移动自身重心,试图让青鸾轻松一些,大家也能坐得更稳当。

几人离开后的一个时辰,还真有人找上了叶隐青。

叶隐青歪在院中的躺椅上,盖着薄毯顶着春寒料峭,眼皮微阖,算是在晒太阳。浮云蔽日,偶尔才洒下一点点暖意。

门环被叩响时,她以为她听错了。三下,又三下,很有节奏的响着。

“来者何人?”

门环不响了,门外也无人答话。

“谁?”她又问了一声。依旧一片寂静。

“吱呀”,门被推开了,来人一身月白罗衣,明眸皓齿,眼角的泪痣还在老位置,不仅风姿不减当年,还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故人久未见。但叶隐青只看了一瞬,就闭上了眼,还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阿青!果真是你。”女人快步走至躺椅前,俯下身,因着激动而气息不顺。

叶隐青感受到了女人温热的鼻息,脸上痒痒的,却照样动也不动,眼皮都不颤一下。

就这样,双方相持着,时间仿佛静止于这一刻。这一刻只是当下,无关过往,也无关未来。

“阿青,你都不来找我。”女人低声道,带着些埋怨的意味。

“水堂主,请回吧。”叶隐青不动声色道。她以为人间别久不成悲,但心中的情绪似翻江倒海般要将她淹没,又似熊熊烈火烧得她五内俱焚,想说的话经过她那百结柔肠吐出口的,却是这坚硬的几个字。

“阿青,你还怨我,对吗?”

叶隐青忽觉身子一轻,睁开了眼,自己被女人打横抱着。怎么会怨呢?从来没有过。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水流锦,放我下来。”

水流锦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落在了她身上。

她从前最见不得她哭了,现在也是。

“你都不给我擦擦。”水流锦嗔道,说着偏了偏头,将泪水蹭在了肩头,月白色被洇成了海蓝。

“手断了,抬不起来。”叶隐青依旧隐忍克制,但心中的弦已被拉扯到极点,快要崩断了。

水流锦闻言面上一冷,小心翼翼地将叶隐青放回躺椅,仔细探查了她两臂状况,不好。又将内力注入她周身,得到的答案是,经脉断了,内伤不轻。水流锦的眉心越拧越紧,心也往下沉着。

“如你所见,我已经是残废了。回去吧,忘了我,好好过日子。”叶隐青扯了个不在意的笑,语气轻快。

水流锦咬住下唇,攥着拳,深深吸了几口气,实在是憋闷得慌,心里像是被剜了一块肉般疼得厉害。看到叶隐青这副混账模样,真想抽两个大耳刮子上去,但又根本舍不得,怜惜远远多过于愤怒。

“阿青,我求求你,不要这么骄傲。”水流锦蹲下身子,抱住了叶隐青的小腿,将下巴搁在她膝头。她想,躺椅上的人似是个巧夺天工的琉璃盏,看着坚硬,实则易碎。

“我不是骄傲,是自卑。”叶隐青苦涩地说道,目光越过水流锦,看向更远的天空,但眼前人的模样早已经在脑内定格。

“我如今这样,怎么配当你的道侣?”

“阿青,会有办法的,我会让你的修为回来的。”水流锦发了狠,斩钉截铁道。她的眼睛红了,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愤怒,她怒自己不争气,怒自己让阿青沦落至此。

原是她对不起叶隐青。她为了家族存亡,去和花满城成婚,不论怎么说,都是辜负了阿青,也违了自己的心。她还蒙阿青相救,欠她一条命。天道不公,为什么让她这样的负心薄幸人能够锦衣玉食,飞黄腾达,而阿青却众叛亲离,日日夜夜被病痛折磨?

她恨不能替她受着这一切。

“流锦,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你是修道之人,一生很漫长的,你会经历许多个四季,寒来暑往,春秋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多好啊。莫要执着于过往,这天地浩大,你还会遇到各色各样的人,不妨挑个顺眼的,陪你去走这接下来的路。烦了就再换一个。”叶隐青笑道,“我的身体我知道,已是风中残烛了,你千万莫要拘泥于我这个病秧子,把自己束缚住了。”

水流锦的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喉间像堵着团棉花般窒息,又像喝了烧刀子般火辣辣的,一直辣到五脏六腑里去了。是,天地是浩大,可没了你,这天地于我又有何意义?

“还想不开的话,就当我死了吧。偶尔遇到清明、中元想一想就罢了,哪有天天把死人放在心上的”,叶隐青闭了闭眼,像唱戏一样拿腔拿调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堂主节哀顺变。”

水流锦只觉血液上涌冲到了脑门。她再也忍不住了。她狠狠吻住了叶隐青,封住了那些她不爱听的话。

叶隐青一时怔愣,阔别十余年,这滋味,既熟悉又陌生。

水流锦不轻不重地咬了叶隐青柔软的唇瓣,算作是惩罚,罚她净耍贫嘴说些不吉利的,罚她不回应自己。

这个吻绵长又带些生涩,醇厚的肆虐的情意跨过了时间的阻隔交汇在一起,胜过千言万语,揭穿了层层叠叠的伪装,击碎了那些口是心非言不由衷。

不约而同的,她们都想起了初吻。

想起了那个草长莺飞的二月天,当时年少春衫薄,二人在花丛中在追逐嬉戏,水流锦在前面奔跑着,回头一笑,顾盼生辉,叶隐青心旌摇曳,没留神脚下一绊,水流锦忙搀了一把,搂入怀中。叶隐青欺身凑近,掠过水流锦的唇,如蜻蜓点水般稍触即离,却足以彼此羞红了脸。

我是真的很喜欢写小叶这种性格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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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流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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