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有时纳闷,怎么会有脑子不活络,嘴巴也不灵光,最重要的是手脚也不勤快的人,却步步高升呢?
正是半年前,礼部尚书卷进了这一众门阀与朝中外戚的争斗当中,也是不巧站错了队,在与妓子寻欢作乐时醉酒说错了话,便被人当作靶子射了个底朝天,礼部大小官员多多少少都受了牵连。
魏木因为不善与人交际的性格,将将逃过一劫。
陛下这龙须一吹,盘算盘算礼部可用之材,他属实是的了个便宜,恍恍惚惚的官升五品,成了新晋的礼部左侍郎!
咳咳!好一个范进中举的泼天富贵!好吧,南枝的心绪被魏老爷的一声咳嗽打断了。
神游暂停,她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脸,暗地埋怨运气怎么不会遗传。
“南枝,陛下今日招我等入宫,是为了......”
这孩子命数不祥,不到五岁就克死了母亲,之后更是说话做事都畏畏缩缩,小气窝囊。
他想当然地认为这样的南枝是个耳根子软,没主见的主儿。
“南枝知道,父亲深夜找我来,肯定是好事。”,姑娘抢过话柄,乖巧点头道。
“自然是好事。”
魏木俯身假装摆弄茶具,把茶杯里的几片陈茶叶子,喝了吐,吐了又喝。
“你年纪也不小了,为父今日入宫便是......”
好一副伪善的面孔,一大长串的说辞,他是越说越有底气,怕不是自己都把自己骗进去了,一脸狰狞的笑容。
明明看不上她,却还要哄着这个丧门星令魏木浑身不适。
不对劲,这些年,他和自己交流最多的说辞就是要克扣例银填补家用,那时都未顾左右而言他。
“女儿不求什么天大的好事落在头上,只求安稳度日。”
她还是像平时那样包子,一个没有娘又不受待见的小丫头应该夹起尾巴做人。
在魏木心里头,自己这个女儿柔弱可欺,没有脾气很有自知之明,于是心虚的认为这样的说辞说似是在讽刺自己厚此薄彼。
一时间心中不喜。可今日事大,面上也不好显露出来,只好继续糊弄她。
他的态度与平日迥异,原来是因为这落在南枝头上的婚事不寻常:“陛下与皇后娘娘有意赐婚你与太子。”
怪不得。
南枝颓唐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天总算是来了。
“况且,这事儿若是成了,也好帮长兄讨一个闲职。女儿明白。”,不必魏木再言明,她就明白了父亲今日好声好气的原因。
她很是明白,比身在局中的朝臣们还要明白,这门亲事是怎么落到的自己头上。
一个在朝中没有根基,靠祖坟冒青烟才当了个正五品官的父亲最适合当时下朝局中的调味料。
陛下自从不惑之年得白云观观主“点化”过后,就潜心问道,鲜少过问朝政,放权给了太子,往明白里说也就是太子背后的皇后。
氏族权贵自然是更加不愿意,这一帮自诩肱骨之臣得老家伙们还没有死透呢,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大权在握。
在哼哧哼哧两虎相斗了这么些年之后,外戚干政不知是不是误打误撞,真干出了一些实迹来,就比如废除了买卖官职的旧制。
皇后办事,雷厉风行,在民间虽然没有讨到什么好名声,但是也诟病不得,略微占一些上风。
眼看着太子快过了婚嫁的年龄,才开始议亲,就是恐家中有适龄女儿的朝臣打起效仿陈皇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主意。
话已经撂在这儿了,老爹还觉得自己有一次被福星保佑,自家这个因为丢人从不出门见客,又看起来一无所长的傻丫头怎么就这样被选中了呢。
殊不知像她这样的小白兔被扔进了狼窝只有被人撕碎了蘸辣椒面吃掉一个下场了。
“可我若不愿进宫呢!”,南枝语气稍显绝决,一双杏眼微眯怒视。
若是往常,她不会有胆反驳一句的。
“这话,哥哥我可就不爱听了。”,果然如此,她的好哥哥不会缺席这一出精彩的赶鸭子上架,原来正躲在屏风后面等着看戏。
魏梢踱着步子,早就忍不住了,在他看来女子无非就是嫁人生子一个结局,如今这好的婚事落在丧门星头上,高兴还来不及呢,还轮的着她来对自己挑三拣四。
宫里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啊!
魏梢的榆木脑袋只能蹦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这样的俗词。
“你说说我,也不是不努力,考了三次,哪次不是只差了一点点,一点点?”
魏梢夸张的挥舞着手臂,眼睛更是激动的眯成一条线。
那哪里是差了一点点啊!那可是差得多了。
魏梢天资愚钝,最好玩乐,五岁还未见开口说话,十岁也不见熟读《千字文》,再别说《大学》与《中庸》了。
“要怪只能怪命运不公啊!早些年还能破些财来买个一官半职来做做,谁能想到这个皇后!”,想来魏梢又是在与狐朋狗友厮混的时候知晓了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才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身上还沾着大雨都散不掉的酒气。
“慎言!”,魏木捶桌,这个儿子更让他头疼至极,谁不知道靠她讨功名脸上不光彩?还不是这唯一的儿子不争气,就没一点读书的心思,再考十年也是中举无望!
他心里也愤恨,若是几年前,砸锅卖铁的买个小官做他也能心安啊!
“爹!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魏梢挨训,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声音没有那么有底气了,但也收不起那一副自傲的嘴脸,又端出一些说腻了的词来羞辱南枝:“魏南枝,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再说了,你自己瞧瞧自己有几分姿色,身材堪比干柴火!机会摆在你面前,抓不抓得住还要另说呢!”
说罢,魏梢恶意上下打量着她的身材。
早知道这对父子是什么德行,但既要靠她“光耀门楣”,还要当面羞辱,南枝算是彻底失望了,方才奋起一搏时挺直的腰板现下也弓起来像个虾米。
“这是你不愿就能不做的事情吗?圣上口谕,抗旨不尊,就是你有多余的脑袋顶在脖子上,咱们一家老小也不够砍的!”
对这样的父兄还抱有期望,她真是脑袋进了浆糊。
没了娘后,她再也没上桌吃过饭,下人闲言碎语,故意苛待,将馊饭喂给她吃,把她的衣衫都故意搓破。
这都没关系,她和小果两个人关起门来也能把日子过好。
父亲除了按月给一点可怜例银之外,也不见关心过她是否还康健。
不似其他姑娘,十二三就满头珠钗,锦绣华缎,涂脂抹粉。南枝始终素素的,她手里的银子,刨去要填补给哥哥吃喝玩乐用的坑,全都用来买厚棉衣和炭火取暖了。
最可恶的,是要将娘的死怪在她头上!
印象里,为了买下这个小宅充脸面,掏空了家里的旧财。南枝老家地处辽东,与江南
中都气候截然不同,娘自打来了之后就日日咳喘,就是病入膏肓了,父亲也舍不得掏出银两买药。
直到把娘拖死了,草草一葬。
夜雨渐寒。
南枝窝在床榻上狠狠的用指甲扣住掌心。
倒不是因为那父子俩今晚刻薄的话实在是伤人,这些年她没少受这样的气。时间长了,早就学会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让她辗转反侧,不敢入眠的还是这淅淅沥沥的天气。
脑袋里一团乱麻,女子逃不过潦草嫁人的命运不假,可她以为自己只要窝囊成个老鼠,父兄自然也想不到自己这种丫头的婚事也能拿来做做文章。
可惜,这馅儿饼就是掉到了头上,仿佛一切都如噩梦中写好的画面那样发展。
自己就像是四肢被钉在墙壁上,逃不掉不说,越挣扎越痛苦。想着想着已经到了后半夜,她再也敌不过温暖的被窝带来的睡意,眼皮开始发沉,身子也一步步往下坠。
是啊,皇命难违,若不是自己的梦魇这么多年一直萦绕在身边,做个不受宠的太子偏房,不争不抢总不能比现状更差了。
睡意越来越沉,连带着她的手脚像是被人按到了冰窖一样,在梦里也不停打颤,对南枝来说这样的梦已经是再熟悉不过了。
她感觉自己无力挣扎,在一片阴暗的池塘里不断下沉,荷叶残肢和水草缠住手脚,无论怎么挣扎都是蚍蜉撼树,泥沙和腥臭的池水填满口腔鼻腔,止不住咳嗽的她呛了一口又一口,连带着生机一起吞进了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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