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小楼手里握着扫把,停下动作,装出一副犹疑的样子:“我们区区仆役,能做些什么呢?”
少年见他态度松动,眸子一亮:“我要你们去师尊房中寻一样东西带来,自有答谢!”
沈庭燎在旁,很是为难:“可,那里现在有许多人把守,怎么进得去?”
少年眼神激动,唇颊透出异样的嫣红:“进得去,有条密道。”
他嘴里的密道,从弟子房连通到黄鹤云居所。
两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避开境界不高的普通弟子,进到这个少年独居的小屋,从屋内床板下打开机关暗门。
走在密道中,姬小楼看看偶尔出现的岔口,啧啧道:“黄老道是个会玩的,看来幽会对象不止那一个呢。”
沈庭燎还在思索:“黄鹤云的女徒弟与纯卿双修爆体而亡,这个男徒弟与姬红药双修,看起来虚得像是马上要归西,是不是说明,他们修炼的功法,根本就是错的?”
姬小楼点头:“虽然没看过那个不幸的姑娘,但这少年人的样子,绝非密宗正统双修根基,听说黄鹤云不让他的徒弟与众人多往来,怪里怪气的,现在想来都合理了,金屋藏娇异于常人,很怕被发现。”
“炉鼎成型从外表就有端倪,哪怕寻常人分辨不出,姬红药一次都没看出来?”
“好问题,”姬小楼亦觉不解,“难不成,炉鼎炼制之法废弃多年,他真没研习过?”
沈庭燎:“作为一宗之主,可能吗?”
姬小楼摇摇头,按下墙壁机关,另一道暗门徐徐打开,其间陈设与普通道士厢房无异,这段时间无弟子打理,一应器具已蒙上浮灰。
这是黄鹤云的房间,那少年要他们找的东西在床头暗格。
“秦楼楚馆里,这种地方放的可都是虎狼之药。”欢喜阁主素来潇洒浪荡,见沈庭燎毫无反应,更不怕把人带坏,“黄老道一脸晦气,又沉迷**,难怪符宫主那样眼高于顶的容不下这等腌臜人物,早早将他赶出山门。”
姬小楼一面说,一面从暗格里摸出一只玉盒。
盒盖上雕琢着两只粉桃儿,盖子揭开,浓稠香气像脂膏一样腻进喉咙,有种异样的熟悉,沈庭燎手一抬,挡住姬小楼拿着盒子朝他跟前凑的手:“打开看看。”
瑰色药丸晶莹剔透,望之美丽动人,充满诱惑。
诱惑而危险。
姬小楼玩世不恭的表情慢慢收敛:“奇怪,密宗门炼制炉鼎的秘法中,可没有这样的药丸。”
沈庭燎:“此物到底代表了什么?”
姬小楼:“不知道,难得的线索——”
房门“砰”地一声被踹开,随后又快速合上。
姬小楼愣了愣,看见不速之客后,眼底掠过一抹狐狸般的奸笑,面上却迅速浮出惊惶,像被猝不及防抓包一般:“纯师兄,你怎么在这?”
沈庭燎将那奸笑看在眼中,配合地做出害怕之态,可怜纯卿被生生骗过:“你们在干什么!”
“是,是那谁叫我们来拿的,”姬小楼朝纯卿走几步,低头将玉盒捧到他面前,“小人看他同宗主双修之后难受得厉害,急需此物,不忍心就答应了,求师兄原谅,千万别说出去!”
在他将盒子捧起的瞬间,几枚药丸悄无声息地滚落他衣袖。
纯卿听出他所指,心神牵动,一把夺过玉盒:“这是何物?”
“小人不知,”姬小楼躬着腰道,“是从黄长老床边暗格拿到的。”
“暗格?”
“对了!”姬小楼手一指,拼命将功折罪,把那眼巴巴等他回去的少年卖得底儿掉,“那里有条通往弟子房的暗道!”
纯卿脸色十分难看,关于炉鼎,关于姬红药,不知他掌握了多少内情,但姬小楼这么一搅合,即便他一时不找姬红药对峙,心中也种下怀疑的种子,借他之手,或许能将逍遥宗的秘密撕开一角。
欢喜阁主是个妙人。沈庭燎不得不承认,他师兄并非金主里的冤大头。
姬小楼与沈庭燎全身而退。密道关闭,纯卿手中紧紧攥着玉盒,瞳孔晦暗不定。
在他毫无所觉的门外,一道人影也悄然抽身而去。
……
这是集镇外靠近乡野的一座破庙,短墙倒塌无人修,甚至连零落砖块都被捡走,荒草萋萋长满庭院,大门也拆得空空,不是做了谁家的门板或烧火柴。
一声响动破空传来,满地荒草倏然歪斜,翻涌如浪,锐利剑风舔舐过草叶,将叶片边缘的锯齿逐一抚平。
有人拿着断枝,在破庙里练剑。
细细一截树枝,枝头跃动逐飞光,如照水红蕖清艳,似向晚云霞绮丽,缭绕剑气隐隐透出瑰丽的红,然而剑意是冷的,像一捧篝火将熄,火星灿烂落于荒草,化作旅人脚下薄霜。
巫山剑法第三卷第一式,流火。
迤逦脚步声由远及近,沈庭燎蓦然转身,断枝后眉目凌厉,一道夺魂剑气已斩向来人!
并指成剑,散尽余霞,温越唇角上翘:“十二年,果真一日不曾怠惰,就那么不想当绣花枕头吗?”
沈庭燎胸口微微起伏,内府百花杀清除殆尽,他修为恢复至九成,眼角眉梢看似平静,然那下颌微抬,眸光明亮,不经意流露出飞扬的神采。
“从来不想。”他丢下随手捡来的断枝,目光移动,看见温越手里提着的,用柳条串起的两条鲜鱼。
鱼已开膛破肚清洗干净,大大地张着嘴,像是难以置信今天会遭此无妄之灾。
“哪来的鱼?”
“走在路上,别人说没见过这样出挑的道士,强行送的。”
“……”
温越一笑,就地取材,折下庭院里阔大的芭蕉叶子,将两条鱼放置其上:“从淮南来了一支凤凰游的商旅,里面有个捕鱼好手,说时下鲈鱼正鲜。姬小楼贪恋高床软卧,不肯动弹,打发我来给天子近臣送一点‘孝敬’。”
他坐在蒲团上,取出火镰与火绒,一边用力击打火镰刃口,一边轻轻吹气,直到火星迸入火绒,一点美丽焰光亮起,点燃昨夜将熄的篝火。
“师兄云游四方,连这种寻常技巧也用得这么熟练?”沈庭燎拎起另一只蒲团,在他身边放下。
温越捡起他扔在地上的断枝,扒拉着篝火,将干燥的树枝木柴挑高,让火焰烧得更旺:“毕竟多数时候,我只是个风餐露宿的穷苦道士。”
沈庭燎收拾木柴,在篝火上搭起烤架:“那么,淮南的商旅带来了什么消息?”
宽大碧绿的芭蕉叶子搁上烤架,温越取出几味调料,从容不迫地料理两条鲜鱼:“军力加强并没有很好地阻止疫病蔓延,两淮一带出现了更多流民。”
沈庭燎视线跟随他动作:“此事涉及政务,监察司无法过多插手。”
温越:“往好了想,这只是天灾,还没到**。”
沈庭燎:“但愿如此。”
就在鲈鱼飘出第一缕香味之时,望都未央宫内的早朝还未结束,关于两淮疫情的争吵已进入尾声,但这一天注定了天子将不得安宁——御史台一位言官忽然上奏,弹劾东宫令君湛思办事不力,致使两淮黎民流离失所,甚至与广陵郡郡守陈传过从甚密,有贪墨舞弊之嫌。
陈传在俞伯廉革职后独揽大权,案子是沈庭燎在两淮办的,人是沈庭燎验过清白的,明里暗里还要给监察司搭一滩脏水。
李麟趾站在百官之首,眼底一片清明。
东宫一脉这些年颇成气候,但到底没有可靠的外戚支持,至于那些权臣,在嘉和帝身体日渐沉疴后愈加活跃。自魏王之乱后庙堂整肃,可惜旧权臣倒下,就会有新的顶替,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身为未来大宁江山的接手者,要在其中如鱼得水,并不容易。
言官的意思,是要朝廷再派一位巡抚去两淮。
嘉和帝压低咳嗽,问道:“众卿家以为,谁去合适呢?”
李麟趾表态:“湛思是东宫臣属,儿臣不便推举人选,不如问问丞相的意见?”
言官挑剔道:“陆相是太子岳丈,似乎也应避嫌。”
陆昭笑了笑:“臣倒是有个合适人选,这却不敢讲了。”
嘉和帝与他交换一个眼神,发话道:“无妨,说来听听。”
陆昭躬身:“两淮灾情紧迫,更应彰显朝廷看重和体恤黎民的拳拳之心,派一位宗室去更为合适——臣记得,淮南正是淮王的封地?”
大殿内静默了一瞬。
嘉和帝既惊且笑:“爱卿真是提醒了朕,如此一来再好不过,李宴听旨。”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还在神游的李临阙:“嗯……啊?”
他慌慌张张上前一步:“儿臣在。”
任是给太子使眼色使到眼皮抽筋,也没得到他大哥的救命提示。
“今封淮王李宴为两淮巡抚,代朕体察两淮灾情,救民水火,予一切便利调度之权,即日启程,不得延误。”
“——什么?!”
昨夜喝大酒喝到深夜的三皇子,成功错过了重要讯息,在金殿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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