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野喃喃道:“原来温步尘才是那只黄雀。爹说的没错,江湖险恶,人心诡谲。”
姬小楼睨他一眼:“你害怕了?想回家去?”
“才没有!”少年大声否认。
姬小楼:“谭大公子对温步尘评价不带褒奖,跟多数人都不同,我觉得很有趣。”
“哪里有趣。”谭野鼓着脸,放低声音唯恐他人听见,“站得越高,跌得越痛,我看他被这么多人盯着,倒是可怜。”
姬小楼大笑:“全天下恐怕没几个人会觉得他可怜。”
谭野吓得直跺脚:“你可别把我的话告诉他。”
“放心吧,”姬小楼道,“就算你到他面前去讲,他也不会介意的。”
韩渡抽出重剑,鲜血迸溅,那一下直击心脉,饶是大宗师境中期也扛不住突如其来的创伤。
老道正是连日杳无音讯的黄鹤云。
没有人们料想中的当即反击,黄鹤云按住心口,擦去唇角溢出的鲜血,自凹陷眼眶中渗出阴鸷眼神:“万没想到,云梦泽冤魂至今投告无门,巫山与沧浪剑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实在令人齿寒呐。”
“你这老黄鳝,搬弄是非这套玩得不错。”温越踱步到他身前,一掌拍向他百会穴,老道眼白一翻,嘴巴大张,吐出一团光辉。
温越手中傀儡丝抽离,光辉化成一个半透明人影,数道傀儡丝脱落,被他握在手中。
黄鹤云脸色十分难看:“是你做的手脚。”
“多少人觊觎十巫力量,在下自然得小心,否则谁都能啃上一口,也太便宜了。”温越看向白迦,“巫罗大人,你还好吗?”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白迦只剩下一团七窍流血的魂魄,怎么看都不太好。
不料白迦点头道:“我那躯壳早该舍了,有元神精魂在,不妨事。”
说话间大地震颤愈发明显,白迦伏倒下去,耳朵贴在地上,道:“时间不多了,巫山传人,我要到巫族领地去,你守着这里。”
“且慢!”远处传来一声断喝,只见千里密林中剑气如长虹,贯穿出一道坦途,一队人马冲过混沌不堪的烟瘴飞奔而至,声势浩大。
还在吃草的白马欢呼嘶鸣,撒开马蹄奔踏迎上,为首一人高高跃起,落在马背,马儿步下疾转,原路折回。
谭野吃惊道:“那是南境军,还有妖族,被护在中间的是,巫族?!”
这支队伍情状堪称狼狈,像是从某个可怕的怪物巢穴中拼死逃出,有人身上、胳膊上挂着黏腻蛛丝,强烈的致幻毒素使其瞳孔涣散,要不是同伴勉力扶着,早就倒在了路上。
姬小楼蹙眉:“巫族领地一定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沈庭燎他们带出来了……只剩这么点人?”
白马鬃毛飘扬,全然不见方才吃草时懒洋洋的样子,四蹄如乘闪电,一路奔至白迦身前。
黄鹤云恨声道:“沈庭燎?风重泉那个废物没把你弄死?”
沈庭燎一勒缰绳,稳稳定住身形,眉梢眼角厉色未褪:“居然是黄老道。叫你失望了,他被我捉住等着做蛇肉干呢——人带来了,死了不算我的!”
最后那句话是对白迦说的。
他长臂一展,腕间困灵锁光华闪烁,长长的锁链末端飞来两个人,只见一人身穿靛蓝巫袍,身量竟比寻常人暴涨一倍有余,密密麻麻奇诡纹路爬满全身,整个儿像一尊僵硬冰冷的铜像,就连骇人的竖瞳也定格在了那里。而在他臂弯中,坐着个穿白色法袍的人,那人面容苍白如新出浆的纸页,双眸闭合似沉睡,道道绿藤披帛般从他身上渐次蔓延,将两副身躯牢牢捆在一起。
谭野咽了咽口水:“我说怎么瞧着有个绿色大风筝,原来是他放的。他那困灵锁,看着比一般的强上许多?”
姬小楼:“温步尘给他师弟的东西,当然是最好的。”
“……”谭野生硬地转移话题,“姬阁主,那巨人是怎么了?”
姬小楼不忘在自己折扇上涂抹几笔,顺嘴答道:“这是种邪路子,如果我看的不错,他是将自己身体做成了阴器。”
谭野:“阴器?”
姬小楼:“就是以人为容器,贮存毒物。”
谭野顿觉头皮发麻:“那这,还是人吗?”
“看人和毒物谁的力量更强,”姬小楼幽幽一叹,“沈庭燎说得没错,他命悬一线了。”
面对巫族如此惨状,白迦连连摇头:“造孽,造孽。”
两根傀儡丝分别刺入二人心口,纯净灵力从大巫精魂上抽离,源源不断输入其中。幸存的巫族跪了一地,祷祝声此起彼伏,向他们奉若神明的灵山使者顶礼膜拜。
大地震颤不休,在这种理应肃穆的时候,人们依然心神不宁。韩渡有一搭没一搭地盯着黄鹤云,碍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忍住了再在他身上捅几剑的冲动。他仰起头,看见部分远远观摩的江湖道众在向这里靠近。
短暂的间隙使奔波的人们得以喘息。沈庭燎收拢困灵锁,腕间光芒一闪,锁环隐匿痕迹。他朝温越快步走去,扫一眼师兄破碎衣衫:“千机城的法袍,就这点用处?”
温越抬手拂去他肩上烟尘:“你说这话,重儿知道了要伤心的。”
血腥气一闪而过,沈庭燎眉心一蹙,捉住面前的手臂,低了头嗅闻。
除了衣料上奇怪的裂口,并不见任何异常。
他的手顺着宽大袖口摸索进去,肌肤完好无损,光洁平整,只是不显得温软,反而触手寒凉。
怎么回事?
关心则乱。沈庭燎摸索半晌,直到一指抵上他下颌,才蓦然发现这个姿势有些古怪,他僵着后颈抬头,恰见师兄微微一笑,仿若桃枝春发,抖落霜雪。
“好摸吗?”
“……”
“嘤!”一道细弱叫声打破微妙气氛,沈庭燎如梦初醒,退开半步,看到温越衣襟处探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紧接着是个毛茸茸的脑袋。那小白狼被藏在大氅内袋中,像是憋坏了,拼了命地往外爬。
温越眸中流露出浅水闲花般的懒散来:“你这是什么眼神,我抱一下师弟怎么了?”
沈庭燎觉得不太对劲:“哪门子师弟?”
“我的小师弟啊,”温越勾唇一笑,“许你有两个,不许我有?”
“……你几岁?”沈庭燎不再提方才之事,伸手将那毛茸茸的小东西提溜出来,“巫族禁地有一只成年白狼。”
“是吗,这小家伙可能是它的幼崽。”温越捏住小狼前爪,“不过看情形,它已遭遇不测。”
沈庭燎:“不错。要还给妖族吗?”
温越:“你仔细看。”
“嗯?”沈庭燎抚了抚小狼柔软的肚皮,诧然道,“无魂无魄,天生心盲?”
温越:“我与它有缘,如何处置,事后再论。”
沈庭燎没在意这点小事,招招手,不知哪来的影卫出现,将小白狼抱走。
灵山脚下,白迦的身影越来越淡。
温越听罢巫族领地遭受的一切,说道:“恶鬼处心积虑,一面是为搅乱南疆气运,为朱雀复生‘筑巢’,另一面是为汲取巫罗力量,白迦可能也是他们许给黄鹤云的报酬。如果巫罗遇害,灵山崩塌将在所难免。”
一旁韩渡插话道:“你们看他那样子,怕是撑不了多久,还是想想怎么应付朱雀吧。”
温越挑眉:“韩师弟,应付朱雀,你不搭把手?”
韩渡一噎,摸了摸腰间别着的酒竹筒:“我师兄怕是看走了眼,总夸你光风霁月真君子,没想到满肚花花肠子,成天琢磨将人往沟里带。”
“别的不提,南疆有难,势必波及洞庭,十二年过后,云梦泽遭不得第二场大难,韩师弟义不容辞。”温越整理身上衣衫,气定神闲道。
韩渡惊道:“常言道骂人不揭短,你怎么反着来?”
“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软弱之辈。”温越以眼神示意坐在地上的黄鹤云,“否则以你们的境界差距,敢对他出手,还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黄鹤云被这样嘲讽,还未来得及发作,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疑问:“韩渡身份是人是鬼尚未可知,温少掌门何以笃定他会出手?”
红衣迤逦,妩媚风流,是姬红药。
在他身前身后,四面八方的江湖道众正在循着灵山指引赶赴而来,一些修为低微的,顾忌着谭家少主所说的天陷,停在稍远的位置,眼巴巴朝山脚望来。
南境毒“障”形成后,附近宗门就收到朝廷书函,加强对这片地域的巡护,上清宫与逍遥宗声名显赫,自然扛起了领头重任。
虽然共事,两家依旧泾渭分明。隔着一条空隙,是符道临带领的上清宫道人。
黄鹤云看到这两个人,脊背一颤,露出些许惧意。
气氛剑拔弩张,沈庭燎开口道:“看来姬宗主的伤已经无碍,这段日子是终于查清门内谁是人,谁是鬼了?”
“当然。”姬红药磨了磨牙,冷笑道,“这老道害人不浅,亏我以为上清宫出来的都是干净人,原来竟是颗老鼠屎。”
旁边符道临抬起眼皮,仙风道骨仪态端庄:“姬宗主,黄鹤云改换门庭,在下从未计较,何必反咬一口。”
姬红药:“呵,是非定论,拿了人一问便知。”
说罢纵身一跳,五指成爪,竟直取黄鹤云咽喉。
韩渡皱眉:“猎只黄皮耗子也要讲究先来后到,你这人好生霸道。”
他手腕一转,长剑凛凛横于黄老道脖颈,姬红药去势一收,日轮刀从臂上脱落,重重撞上剑身,强烈冲击震得老道脑袋一晕,直挺挺向后倒去。
兀地,几道邪气从地底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黄鹤云的躯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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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巫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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