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去年你过蜀中时,同匠人署敲定的一批机关弩,现下都用起来了。”董济安带着二人走在校场中,“改良后,灵气更弱些的兵士也能用,百步开外就能射杀小型妖兽。”
沈庭燎:“准头尚显不足。”
温越拔出扎在稻草人身上的弩箭,漆黑箭头锋利森然,掂一掂极有分量,遇到被邪秽侵蚀的猛兽,杀伤力十足。
“试试飞琼脂。”温越道。
董济安:“什么?”
“有一种在妖魔之地生长的会飞的虫子,名字叫‘飞琼’,它们尾部末端会分泌带有香甜气味的脂膏,指引其追寻邪秽踪迹。”温越指着箭头,“在这里开一道凹槽,使用时将飞琼脂填入其中,即使准头有失,也会改善不少。”
董济安大喜:“如此甚好,不过此物似乎得来不易,价格方面……”
温越:“不少先天秘境中有,算不得贵重,北境荒原素有塔猎习俗,猎手都爱用它做妖邪追踪物。”
沈庭燎眉心微蹙,温越的话只说对一半,飞琼脂这种东西的确数见不鲜,尤其荒原一带广为流传,但大约六年前,黑市上曾炒出过一钱一两黄金的高价。
物以稀为贵,飞琼脂一度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直到传言有高人破了某处秘境,邪秽清扫一空,自秘境中涌出大量飞琼,而那高人并未将其据为己有,数量众多的飞琼在黑市吃香了一阵子,就被有心人养育繁殖起来,飞琼脂失去囤积居奇的价值,价格也渐渐回落。北境中人凭此捕猎妖邪,竟叫荒原边界原本极为猖獗的邪物收敛不少。
六年前……
许是他狐疑眼神太过明显,温越传音入密:“你猜得不错,是陈一白做下的好事。”
正在北境吟诗作画的陈一白狠狠打了个喷嚏。
“造孽,哪个孙子在背后议论我!”
沈庭燎:“骗鬼?”
温越:“师弟,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转完校场,一行人正要去看玄关阵局,忽地从望楼上响起隆隆鼓声。
“八百里加急?”沈庭燎视线放远,越过重重营房,“都护,来人是边关信使。”
传令兵甫进军营,下马倒头便拜:“报沈大人、都护大人,西域大军压境,十万火急!”
董济安脸色一沉,斥道:“慌什么,这里是西南不是前线,往年西域在边关滋事还少么!用得着大惊小怪?”
“并非如此,”传令兵面色惨白,“瀚海关急报,此次西域七国联手犯境,兵力大增,我大宁守军伤亡泰半,新任边防军总司战死沙场!”
董济安闻说噩耗,面颊肌肉微微颤动,随后一言不发地大步向主帐走去。
主帐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大宁军务布防图。
跨过广袤辽阔的疆土,西域荒漠中诸国沿敦煌道星罗棋布,除了有些年头会起小摩擦,大部分时候各国遵循通商协议,依然维持着表面和平。北境草原部族虽不比西域实力强劲,与大宁关系亦颇类似。每十年一度,以七国为首的西域诸国和以六部为首的草原部族,都会派遣使臣进入大宁帝都,纳岁朝贡,参拜天子,即称大朝会。
时值大朝会前夕,突然兴兵,委实微妙。
沈庭燎扶了传令兵一把,见他满头大汗,嘴唇干裂至起皮,脸色极差,手里捏着急报文书。
“还撑得住?”沈庭燎将文书抽走,招呼旁边卫兵,“拿清水和吃食来。”
董济安带来的副手和幕僚纷纷进了主帐。
“西域都护府正在调集周边兵力,这时最近的援军应当已经到达,”沈庭燎翻阅文书,目光停在一个名字上,“如今领头守卫瀚海关者,是边防军副总司彭无惑。”
“彭无惑?”一人吃惊道,“他是妖族。”
“我白马营将士也有不少妖族。”沈庭燎抬起眼皮看他一眼,那人悚然噤声。
董济安接过话茬,神色冷静:“战事突发,不知七国这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戍边军和北境军首当其冲,我西南当即刻筹备兵马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沈庭燎:“今年春夏江南接连大灾,百姓手头没有余粮,蜀中压力比较大,必要时可向中部洞庭等地打通关节。”
到底是西南都护府分内事,他无从干涉过多,略提两句便不再说话,留心听他们讨论,转头看温越站在那幅布防图前,已观摩良久。
上次在紫宸殿,温越也是对大宁疆域图颇感兴趣。
“师兄?”
“不同人看同一张图,关注点不同,这是很有趣的。”温越像是看出他疑惑,在布防图上某处点了点。
沈庭燎:“这里并无关隘标记,也非百姓聚集地,只是寻常乡野。”
温越:“还记得‘罗’吗?”
沈庭燎:“嗯。”怎会不记得。
“此处是‘罗’堕魔之地。”温越看见他惊诧眼神,莞尔道,“监察使,你在江湖上大出风头,扫尾的事却丢给师兄干,缺不缺德?”
沈庭燎无暇在意“缺德”帽子:“说清楚点。”
温越指尖自地图表面滑过,落在剑阁关隘:“当今正道把控两种关隘,一是军事重地,二是玄关,对不对?”
“对。”
“剑阁属二者兼得之处,这种地方往往占据大地灵脉重要节点,是很容易被发掘的灵窍。”温越又点在巫山、洞庭等地,“另外就是江湖道所谓洞天福地,属于更为隐蔽的灵窍,有的风水自成,有的会以秘境形式存在,譬如上清宫、繁花派那些。西南谭家探秘所得,也都归为此类。”
“所以,还有别的?”沈庭燎视线落在图中,胸中已有全境灵窍大致分布。
无论兵家,还是江湖必争之地,几乎已囊括其中。
温越:“对。有一种地方,乃灵窍闭塞之处,是我在云游途中偶然发现,正是传说中的‘死地’。”
沈庭燎沉默片刻,道:“这种地方,正道修行者不喜欢,但邪魔道或许会感兴趣。”
“是。它们不属于灵窍,但也并非毫无灵性,倘若被邪秽占据,”温越手握成拳,又徐徐打开,“就像一粒封闭的种子被催发,生长成恶魔巢穴。”
“你们找到了多少死地?”
“死地十分隐蔽,追踪起来极为困难,欢喜阁内那些奇人异士花了十二年时间,迄今为止找到数千个。”温越微微一笑,“为免它们被邪秽侵占,我在死地都布置了‘同悲’。”
沈庭燎若有所思:“这几年大地邪秽猖獗尤甚,你们所做的,不就是与邪秽争抢地盘吗?”
“嗯,死地与灵窍同样重要,甚至可能成为致胜的关键。为兄力有不逮,这才想方设法与监察司结盟,今日你我既是盟友,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你,开不开心?”
“……”
沈庭燎对此类调侃习以为常,不想再搭理他,而是凝神细思。如果依温越所说,十二年来欢喜阁一直在为他探寻四境死地,那么此事关系重大,定然秘而不发。温越自望都一别销声匿迹,如此行径,是否有告知过天子?很可能没有。
他是极有信心,先斩后奏。
巫山镇守天下死门,帝都镇守天下生门。
需要很深的信任。
沈庭燎向董济安等人瞥了一眼,温越在他们交谈时落下结界,旁人根本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件事?”
“原本是我的底牌。”
沈庭燎抓住他话头:“原本是,现在呢?”
这人又换上那副讨厌嘴脸了,高深莫测道:“现在不知道。”
董济安一众正议事到热火朝天,人群中兀地坐下一个面色不虞的煞星,仿佛从头到脚都在滋滋儿冒冷气。
“这是怎么了?”董济安惊道。
沈庭燎上下嘴皮子一碰:“你们说话好听,我多听听。”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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