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闻悦一拍桌子站起来，不可思议道：“供奉妖物？”
人还可以供奉妖物？
少湙颔首，“若只是简单的妖化，人的神志也会随之被吞噬，会是完完全全的妖物特征。
听描述，那老东西能同时使用灵力和妖力，他自身是修士缘故，使用灵力不足为奇。而以鲜血为祭，供奉大妖，血为媒介，可与大妖共感，从而能共享妖力。”
“那那那……”闻悦惊诧，口舌都不伶俐了，结结巴巴问：“那人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想多了，”少湙懒洋洋给她个好笑的眼神。
“妖物到底是邪祟之物，与邪祟之物做交易能讨得几时好。
敢供奉妖之人，欲念必定很重，其中的念力就会滋养妖物；而同时，一旦双方共感之后，供奉之人的鲜血必须定时献与妖，随着时间之久，羁绊加深，妖对掺杂强大念力的血需求会更多，甚至还需要活物生祭。”
“人能使用的妖力也就越强，到最后，妖力侵染了人的所有内脏，吃了人的三魂七魄，便可彻底夺舍他的身体。”
“敛起妖气，混迹在人群中，就是厉害的捉妖师来了也难以发现。”
少湙声音漫不经心，语调悠扬好听，闻悦和李舒羡听着却毛骨悚然、头皮不住发麻。
想起蠕动的黑色虫影和布满血丝凸起的红色眼珠，闻悦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直犯恶心。
“既然最终不得好死，为什么还有人敢走这阴邪之路？”
闻悦想不通，就算靠这种手段满足了贪念、怨念，可人都死了，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因为走上这条路的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会是那个天选之子，能克制不向妖物索取更多啊。”
殊不知，欲念是最难满足了，但凡尝到了甜头，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地膨胀。
少湙手指微蜷，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眉眼间斜斜落着窗户缝隙投进来的阳光，从高挺的鼻梁分割成光与影两半，棱角分明的脸庞柔和地不像话。
闻悦说不出话来，既如此，这便不是人和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了，肯定不可再任由大祭司发展下去了，说不准哪天就彻彻底底变成了妖，为祸世间。
“嘶……”
她轻呼一声，纷杂的思绪被脖间那一抹灼热烫散。
白玉无瑕的葫芦肚突然发红发亮，从内里隐隐有燃烧之势。
闻悦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扯下来扔到茶水里。
“艹，又开始发烫了！”
她不由爆粗口，这几日她的葫芦时不时就会发热，可鉴于以往也有这种情况，她因此没太放在心上，但从来没有一次向今天这样，简直要在她肌肤上灼出个洞来！
“好神奇，不过，这儿怎么有条纹路？”
李舒羡瞧着沉在黄亮茶水底的指节大小的葫芦，玉葫芦做工精巧，可底下圆润的肚腩处有条隐隐绰绰的黑色竖纹，突兀扎眼。
之前应该是没有的，否则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红亮之势消退，闻悦从水里捞出吊坠，怪异的竖纹也慢慢淡去。
李舒羡看得一愣一愣的，闻悦笑了笑，指腹摩挲着圆嘟嘟的小葫芦，张嘴正要解释。
少湙白皙匀称的手指轻轻抵在唇边，眼含笑意止住两人的话语。
“有人来了啊。”
话落，一根藤条破开虚掩的木门刺向正对着的李舒羡。
闻悦眼疾手快拍了一张符纸上去，藤条立刻“滋啦”作响，冒气一阵黑烟后飞快退了回去。
“哼，老夫就说你一个没有灵力的女人怎么可能在我的天罗地网下逍遥半月有余。”
来者嗓音沙哑沉沉，活像吞了口沙子卡在嗓子眼里了，刮得人耳膜痛，黑袍将人遮得严严实实，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从这个视角看过去，闻悦只能看见他那一把看起来又硬又茬的胡子。
“少湙，看来你还是不行啊，才半个月就叫他找着了。”
闻悦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逗的少湙乐不可支。
李舒羡被他们轻松的情绪感染，竟也没有多少紧张，还有闲心抿了两口茶。
见这些人全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王茂冷哼两声，眼神狠戾森然。
“既是不识好歹，休怪老夫不手下留情！”
“瞧你这话说的，怎么，我们将你奉为座上宾就是识好歹了？好像我们乖乖向你磕几个头你就能放过我们似的。”
闻悦捂着嘴，眨着无辜的眼睛语气夸张道。
王茂冷冽的目光如寒刀直直扎向叭叭个不停的少女。
他也不想废话，枯瘦如树皮的手掌翻转，凝起白色微光。
“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为什么非要置舒羡于死地呢？按理来说她是对你构不成威胁的，让她在山里狼狈的模样以儆效尤不是更好么？
还费得着你亲自上阵来抓她，你不会是想用她来活人祭吧？”
闻悦似乎没有意识到危险，不怕死继续问道。
“你说错了，”王茂冷笑。
“是你们三人都将沦为我的祭品。”
白光乍起，灵气膨胀的光团朝几人袭来。
闻悦猛然起身挥着赤羽剑劈开光团。
外泄的灵气瞬间将简陋的屋舍震得坍塌。
李舒羡自知出不上什么力，猫着身子躲到废墟后藏住，以免被波及。
少湙站在闻悦身后，幽邃眸光落在黑袍之人身上。
灵力已经如此微弱了啊。
他两指微动，骤起的狂风掀飞来人的黑袍，底下穿着华贵的绸缎衣衫，松松垮垮地难掩枯瘦如骨。
强烈的掌风将他推着后退。
王茂面色一变，运起灵气，脚死死抵住身后的古树，才勉强止住退势。
他古怪桀桀笑着，双手成爪在空中狠狠一抓，黑色雾气刹那间从周身澎湃而出，每一缕都有意识般缠绕着他，浓郁得几乎快全部侵蚀掉伴随其中的白色灵气。
黑雾迅速汇聚成股扑向对面，前后的树被黑雾涌动形成的阵风吹得哗啦作响，好几颗参天古树不堪重压从腰部折断，满天雾气在周围弥漫，遮天蔽日，像是乌压压的积云翻腾着，天色一下黑了下来。
闻悦正了正神色，念咒催动赤羽剑迎了上去，一剑一式，搅散凝聚起的妖气。
赤羽剑灵气包裹着，和妖气碰撞激起强大气流，闻悦举着剑，脚蹬着泥地，剧烈的推搡在地面拖出两条深深地痕迹。
王茂双眼猩红，径直用手接住闻悦的剑，诡异的是，他的手陷入剑锋半寸，却没有滴血流出。
闻悦看着他束好的头发承受不住一下披散开，浑浊的双目逐渐用力，大有要瞪出来之意，眼白也被蔓延的红血丝布满。
她心里骂一声，这妖力是你的吗，就敢不加节制的使，生怕让妖物夺不了舍是吧！
俨然王茂已然陷入疯魔，半分都无法思考盛怒狂躁下的后果。
少湙抬手掐诀，以灵气为墨，风为纸画符，符成后，四周灵气暴涨把妖气圈在其中，一时间，原本占优势的黑雾瞬间褪却。
他瞬移至王茂跟前。手死死掐住他的咽喉，嘴角还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一把将他提起又重重摔下，迫使他跪着仰头。
少湙手指不断收紧，因提不上气来，王茂身子不住颤栗着，他嘴唇阖动，除了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说不出话来。
“让我猜猜，你是什么妖？”
少湙眸色微凝，上挑的眼尾蕴着缱绻绯色却冷漠。
闻悦提着剑指着他的胸口，作势往里推了几分。
“问你话呢！”
“王茂”转动僵硬的眼珠，偏着头死死盯着闻悦，忽然注意到她脖间的莹润玉坠，身子猛地一震，阴狠不甘的神情突地愣住，先是麻木一瞬，随即扯着衰老的脸皮咧嘴一笑。
凸出的猩红眼珠，窒息到发紫的脸色，还有裂开渗出血珠的血盆大口，哪里还看得出人形！
“找到你了桀桀桀！”
他怪笑着，在少湙的禁锢下从嗓子里挤出这么句意味不明的话。
闻悦刹那心头一跳，这话什么意思，找她，为什么要找她？
闻悦头顿时隐隐作痛，她又忘了，一定是又忘了什么！
在那双没有眼白的眼注视下，她没由来地生出一股无端的寒意，脚不自觉后退踉跄一步。
噗——
剑刺入□□的声音和吐血的声音同时响起。
闻悦捏着赤羽剑插在“王茂”胸口出，褐色粘稠液体顺着剑尖滴在地上，浸进泥里留下一片神色痕迹。
跪着的“王茂”放肆大笑着，骨瘦如柴的手上不知何时长出了利爪，贯穿了闻悦右腹。
“闻悦——”
少湙神色骤变，无心在等手中非人非妖的怪物回答，手上青筋暴起，如拧黄瓜似的拧断它的脖子。
咔嚓一声响，“王茂”瞪大眼睛，头软趴趴以一个极诡异的姿势贴在背上。
闻悦其实没有太大的痛楚，就是脚下突然好软，一下跪在地上，幸好有剑支撑着，没一下脸朝地摔狗吃屎。
少湙扔脏物似地嫌弃扔掉手中的尸体，侧身扶住闻悦。
“闻悦……闻悦……”
闻悦眼前天旋地转，耳边嗡明不断，隔了层纱似地听见有人在叫她，声音空灵好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她没有力气回答，半垂着眼看见以扭曲姿势躺在地上的尸体皮肤蠕动起来，密密麻麻虫子般的细小黑雾从七窍中钻出。
她胃里翻涌，恶心感不断，脱力干呕几次都只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少湙反手弹出一道剑气追往逃逸的黑雾。
黑雾霎时发出哀嚎。
“你们杀不死我的，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
痛苦的嘶吼声和诡异笑声混杂在一起，回荡在庆延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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