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国边境
闪电与闷雷相交出现,高大浓密的树冠遮天蔽日,也将淅淅沥沥的雨防住,再落下只剩冰凉的雨点儿,行迹跌撞的男人慌慌张张地在林间穿梭,雾障迷蒙,身边时不时擦过几颗子弹,动魄惊心。
毫无疑问,他正在逃命。
虽然早已身中多枪,所幸还有树干遮掩,才不至于命归黄泉。
身后的人依然紧追不舍。
前方雾气越发浓郁,逐渐凝成仿佛实质的屏障,看起来神秘而危险。
男人的眼神却充满期盼,只要穿过这片区域就是精神疗养院的地界,到那时也就没有人敢动他。
但希望很快就破灭了,又一颗子弹直击他的后肩,他踉跄几步,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往一旁的树干躲去,大口的喘着粗气。
要命…明明就差一点……他已经到极限了。
“不错啊,挨这么多枪还没死,”身后的人们已经追了上来,得意地盯着他,“不过还是我们的运气更好。简赠一,躲了四年,最后还不是落到我们手里?用你们道士的话来说,这就是因果吧?以为装成精神病就能躲过了?”
简赠一面色惨白,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模样,不顾接下来的话会激怒他们,冷笑一声:“本大爷刚给你们算了一卦,大凶。”
这番激怒的话,得到的回应当然是一个重重的耳光,为首的男人貌似不以为然,也在心中盘算了一番,好像是快要到那个病院的地界了……
精神病医院,在常人眼中,往往是猎奇恐怖的场所,人们常将自己的想象覆盖至未知的事物中,但再怎么样,也不过是间医院。
所以真正令他们恐惧的是,关于这座病院里,院长的传闻。
想到此处他打了个冷噤,还是快些离开吧。
“绑起来。”男人吩咐手下,而后又道,“道主说了,你若加入我们便既往不咎。否则休怪我们将你活祭,以慰葛大师天灵。”
带着蓝色头巾的手下先是用东西封住了简赠一的嘴,又将人狠踹几脚,愤恨道:“不论你死活,该还的东西还是要还的,就是不知道身体少了点零件,还能不能算准。”
简赠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真心冤枉,这人报仇都找错人了,应该去找那一位……正想着,忽然传来了一阵空灵的笑声,飘渺得听不出远近,声音的主人显然心情愉悦。
得,说曹操曹操到。
这笑声在静谧的森林中显得几分诡异,其中潜藏的张狂令人尤其不快,但还没等几人叫嚣快道让其滚出来,人已经主动现身了。
一位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女孩,很难想象刚才的笑声是她的。
发似深海墨藻,微卷的发尾有些湿,肤色有些病态的莹白,是精致且毫无攻击性的长相,但神色与气质却透露着一股冷傲疏离,透明雨衣上似乎结了一层浅雾,显得她更加朦胧神秘。
「柏昤」
病号服左胸绣着精致的小楷,大约就是她的名字了。
不同于其他人的眸中的惊诧,简赠一心口狂跳,不是吧?她一个人就出来了?!他以为她该带几个保镖的?
四年前,他同柏昤摧毁了某邪教道会,还将这组织的头目大师了结,而后就遭到了其狂热信徒和家族的疯狂报复和追杀。他本就是劫后余生,多活一天都是老天赏的,但她可不能出事啊!
简赠一这般想着,用尽力气挣扎了起来。
柏昤却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透露着淡淡的威压,令他的心情顿时平复安静来下来,才意识到这人从不做没准备的事,应该相信她才对。也许是她沉寂了四年,他潜意识里已经把她当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了。
男人们不知道简赠一刚才为何表现的那么激动,只知道这穿着病号服的人大约是他们惹不起的对象,也还算客气道:“小妹妹,你刚说什么?”
“我说、一个披着教授皮的伪君子、以邪教为权柄的假大师,按照你们的教义,早日升天不是他的造化吗?”柏昤的嚣张话语与乖巧柔和的面容在这一刻形成了具象的反差,“还有你们的新道主……四年了,都没有教会你们安分守己吗?”
“竟敢污蔑道主!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人一下子将新旧两个道主都骂了,男人们此刻却并不生气,更多是警惕,她为何会知道这么多事?
他们互相用眼神传达着信息,他们以前认识她吗?
可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而且看她现在的年纪,四年前……应该还是个中小学生吧,能对他们做什么?
柏昤踮了踮脚尖,看向蓝头巾,不答反问:“请问你的手,还好吗?”
蓝头巾下意识瞥向自己的左手,那只本就斑驳的手上戴着黑色手套,看起来五指健全,可是她却这么问……这下才是真的点燃了他们——蓝头巾在四年前的一场混战中失去了两根手指。
可是,这明明是简赠一做的,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也有病吗?和一个疯子讲什么讲?!”为首之人看到他们的反应后唾骂一声,他们为什么要被一个看起来是患者的人牵着鼻子走?只当是简赠一把当年之事告诉过她呗!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众人恍然,也许是这女孩看起来太无害,不知不觉就进入她的节奏里去了,于是干脆无视了她,继续将地上的人打包拖走。
简赠一却瞪大了眼睛,甚至忘记了挣扎,不是不是,这些人是什么狗记性?!!
柏昤这样的样貌应该过目不忘才是!而且她这四年的容颜分毫未改,怎么可能轻易就忘记,而且还是集体失忆?!
「渐忘症」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名词,简赠一表情愣住,看向柏昤的眼神中也透露着一丝恐惧,然后两眼一翻,竟彻底晕了过去。
数秒后,除了柏昤,全场人都倒地不起。
这时,迷雾中才钻出几个身材健壮动作敏捷的男子,似乎在等她下命令。
“作茧自缚,这个带回去抢救,其他人…看着办吧。”柏昤微微笑了,这还需要她动手吗?从他们闯进森林这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这结局。
精神疗养院内
简赠一直到第二日下午才醒过来,睁眼后身体猛得一颤,直到看见一旁坐在椅子上的熟悉身影才放下心来。
柏昤捧着一本书厚厚的外文书看,为他的滑稽反应感到好笑,头也没抬:“别这么激动。”
“我怕我昏迷太久,你已经走了。”简赠一这才算了算时间,他好像也没睡多久,“那些人呢?”
“解决了。”看他恢复了精神,柏昤语气都冷了几分,“我警告过你不要出去。”
简赠一也没问她是怎么解决的,只对她的责问感到委屈,就是因为听说她要离开病院的消息,他才会提前回来导致行踪暴露,好奇道:“你这次出院要干什么?”
“我?”柏昤目光幽深,回答却十分随意,“回国读书吧。”
“噗……”简赠一忍不住喷笑,她虽是高中生模样,但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分外滑稽,所以只当她是开玩笑,“不只是上学这么简单吧,那庄园那边知道了吗?”
这四年庄园那几位怎么劝她都不出来,现在却突然决定从病院出去了,理由竟然还是上学?
“就是他们让我出去呢。”柏昤跳过了上学的话题,翻书的手微顿,“你的藏身之地已经暴露了,还要留下吗?”
虽然追杀他的人回不去了,但肯定早传了消息回国,外面的人虽然不敢做什么,但会一直盯着病院。
“当然要留下,病没好怎么出院。”简赠一油嘴滑舌,“我可不像你一样能憋,再不出去溜溜,我就快死了。天晓得,他们在国外也能这么猖狂……”
“谁让你当时偏选了个最蠢的方式,大庭广众之下……捅自己恩师五刀?”柏昤的语气带着一丝极淡的嘲讽,“还没捅死?”
之后还求她帮忙去补刀。
“我只是等不及要送他下去。”简赠一眼中的愤恨转瞬即逝,此刻他心中更多的是疑惑,“可是他们…为什么他们的目标只剩下我了?他们好像完全忘记你这个人了!”
从那些人的表现来看,是忘得一干二净,还冤枉起他来了?
“因为……他们是真的忘记了我了啊。”柏昤将书合上,明明笑容温暖却让人发毛。
不是好像,是真的完全忘记了。
“你又给的他们下药了?什么药……而且这么多人,不可能做到吧……”简赠一自言自语的分析了一通后渐渐沉下面色,“这就是你之前说的渐忘症?这到底是什么?”
不管做了什么样的事,都会被人忘记!这也太……
柏昤却轻轻摇头:“不急,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她说完的下一秒,病房外就响起一道爽利尖细的女声。
“简赠一!!!”
两人闻声扭头,只见一位穿着白衣的中年女医护风风火火地进了病房,简赠一面露惊色:“阿茹姐!你回来了?”
“我培训期满了啊。”阿茹一脸的急切与担忧,见旁边还有个不认识的穿着病号服的小姑娘后举止才轻缓了些,“你的伤怎么样?”
简赠一看了柏昤一眼,只见后者全然没有接收他的视线,便自己解释道:“没事了,就是突然晃神儿踩空了。”
作为禁止出院的患者,他私自外出,现在身受重伤总得要一个解释。柏昤帮他隐瞒下来,对外只说他发病时不慎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你也太不小心了!”阿茹松了一口气,未疑有他,这才有转向一旁的柏昤,“这位是…新朋友?”
简赠一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又快速了扫了二人一眼,这两个人是在玩整蛊吗?装作互相不认识的游戏?
但想到之前几个男人同样失忆的情况,他紧张得舌头有些打结,没说出话。
“柏昤吗?那我就叫你零零好不好?”阿茹看到她衣服上的名字先行出声,目光柔中带悲,声音也有些哽咽,“放心吧,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她就要出院了。”简赠一神色微动,默默提醒,“你还是照顾我吧。”
说完他就不敢再说话了,阿茹刚才的神态,倒与四年前和柏昤初见时如出一辙。
怜悯,悲戚,哀伤。
“真的吗?那太好了!”阿茹凝重的神情很快就被欣喜取而代之。
这所疗养院是出了名的难进难出,且非金钱左右,她在这里待了快七年也不见多少患者出院的,所以才将院里的每位病人记得一清二楚,看见这么一个乖巧的孩子也会被病痛折磨时,心中不免唏嘘,甚至有股流泪的冲动。
她也不知道,这股悲伤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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