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黑色风衣的高大人影逐渐逼近,但柏昤此刻已经无法作出任何判断。
她抚着额头,抓着秋千的绳索缓缓滑坐到地上,乌黑的秀发挡住因疼痛而扭曲面庞,眸子泛出一抹幽光,将手摸进了衣服口袋,触及到一根尖利的长条状物体,只能靠本能做好防身的准备。
虽然这人是非渐忘症者,但若是来者不善,她还是会将其一击毙命的。
直到一只纤长骨节分明的手伸下托起她的手臂,这力道恰到好处,没让她觉得冒犯,隔着病服将她拉了起来,坐回秋千上。
她借着力起身,阳光透过树荫,细碎的光斑晃得她眼花。
“小心。”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紧接着再次看见其俊秀的面容,气质明明平淡温和如湖泊,眼眸却如深潭般神秘莫测,“没事吧?”
自己看起来应该不像没事吧?柏昤如此想到,头疼正在逐渐缓和,她忽略了生理给身体带来的发麻感,顿了数秒后,目光最终流转在男人的脸上,刚准备道谢时却愣住了。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面前这个男人,是不是哭了??
刚才还在问她有没有事,现在自己却哭了起来?
像是演示一般,紧接着又一滴泪滑落,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晶亮的痕迹。
男人泪如滚珠,但眼睛并不红。那颤动的眼神令人难以言喻,像是为失而复得的珍宝而颤动,又像是在极力隐忍克制着什么。
不过在柏昤看懂之前,他的眼神已然变换。
“你……”柏昤还没搞清楚状况,她认识这么多人,还是第一次遇到刚见面就对她哭的,不过他生的好看,哭也动人,颇像老电影中的悲情人物。
不,不对……她似乎又想到了很远以前的事情,他还不是第一个,是第二个吧?但那个对她哭的人是有原因的,这个人…….
……为什么哭?
“抱歉,我迷路了。”男子抬手挡住了脸,也隐藏了表情,他的手掌面向她,上有常年累积使用工具的茧痕,但手骨的轮廓分明好看,他很快擦去了脸上的泪,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表露歉意,“刚眼里进了点东西……”
果然,男人用手帕从眼边擦出一根掉落的眼睫毛。
这人还真是精致,理由也给的充分,但柏昤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笑意,且不去想他为什么哭,他说迷路,要怎样迷路才可以走到这里?
病院里的患者大过一切,不可以存在任何形式的威胁。
男人察觉到她的不悦,连忙解释:“抱歉,我只是听说这里有一颗火红色的樱花树,想找找看。”
火红色樱花并不稀有,但病院里这一棵是变异种,是纯正的大红色,树冠庞大,花开满树如烈焰燃烧,的确是独一无二的美景,他走这个方向也没错,柏昤周身的气场温了些:“那树在病院围墙外。”
“谢谢。”男人淡笑,任谁来看他的性格似乎都和他的外表一样,亲和谦顺。
这下便没有了话题,微风徐徐而来,两人就这么对视了数秒,谁也没再开口,那似乎是一种暗中的交锋,都在试图剖析对方。
“零零,没事吧!?”医院里监控室的人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便通知了阿茹,阿茹忙赶了过来。
和阿茹一路赶来的还有一位已经穿上白大褂的研究员,看见男子后立刻恭敬道:“韩院。”
“我没事,阿茹姐。”柏昤安抚地拉着阿茹转身回去,与男子擦肩而过之时,她的目光略显玩味,温声警告,“不过韩先生,以后请你和你的人,不要在病院里乱走了。”
“好。”男人笑着应下,那笑容足以让人信任,相信他一定会遵守承诺。
“老…韩院!”研究员却看着男人勾起的嘴角打了个冷颤,“您……笑什么?”
千万不要被他们老大的外表迷惑了,他只是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平时不苟言笑的,所以现在就算是笑了,他也觉得有点瘆人。因为这种笑面,就是皮笑肉不笑。
“我笑命运。”男人眼神久久落在女孩的背影,“有缘能千里相会,无缘见面,不相识。”
即是有缘,又是无缘,所以一切仍然归零了?他果然讨厌因果守恒。
“刚才那个也是患者吗?资料里没看到过啊,不在我们的研究范围里吧?”研究员根本没听清自家老大在嘀咕什么,他也才缓过神来,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精神病患者通常行迹诡异,安静时又阴沉得吓人。
就算偶尔是正常状态,也有着一股独特的暮气。
不过…刚才看到那女孩完全颠覆了他的认识。
虚幻得有些不像人。不止是乖巧漂亮,生动而富有活力,虽然气质有些冷,但举止就是透露着一种难以遮掩的温暖,还怪矛盾的。
“你觉得她像吗?”男人低沉的声音被掩盖在鸟鸣声中,而后笑道,“她就是你在外面心心念念的院长。”
“什么?!”研究员一时有些迷惑,院长他们不久前才见过的,明明是个男的,“院长不是裴.…..”
“噢,”男人似是想起了什么,“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听庭院里的人说的。”
研究员忍不住要翻白眼,庭院里可都是患者啊喂,什么野生院长才会穿着病号服到处乱晃。
所以老大确实是在和他开玩笑,他又被鄙视了对吧?!
病房
简赠一正抱着平板玩游戏,一阵手忙脚乱后频频叹气,又看见柏昤正对着桌面上几叠资料出神,便问道:“你早就让人查过这些专家的底细了吧,怎么还看呢。”
她垂眸,回想起当时头痛欲裂的感觉:“出现了。”
“什么?”什么出现了?简赠一摸不着头脑。
“第八人。”世界上现存已知的,第八名非渐忘症者,她纤细的手指按着太阳穴,倏然抬头,眸色愈发清冷。
“什么!!”简赠一的反应更加激烈,也不顾扯到伤口,“快让我看看!”
资料的白底寸照上,是一张清隽白皙的脸,五官端正,虽还有几分年少不羁的棱角,但却是沉稳如水的气质,令人如沐春风。他的嘴角似乎是天生的微微上扬,又增添了几分亲和力,很招人好感。
前提是看不出他眼神里的淡漠。
“嗯…长得还行。”简赠一以主客观相结合的角度点评,“韩诮。二十岁……十三岁于京大医学院毕业,获得脑科研究学……博士学位?!现任京都CA医学实验室负责人之一……”
只是简要的信息已经透露出这人非凡之处。
简赠一将资料撇到一边,默默瞄了一眼柏昤,他觉得这俩人还挺相像的,都是这种一眼非凡的好面相,讨人喜欢的别人家的孩子。
但他克制住了通过照片算一算韩诮的想法,自算过柏昤后他便不再轻易对特殊人士使用算术了……这还是一位非渐,估计也不是那么好算的,他还是想再活个三五年的,命太短也不好。
“还只是冰山一角。”柏昤感叹之处在这于,韩诮虽然出身平凡,但从自记事起就展现了惊人的学力,靠自身实力很快就在京都独有一席之地,是一位先天与后天Buff都拉满的人。
从目前看来,每一位非渐忘症者都是不凡之辈,他们往往也能更快理解渐忘症并接受她的长生。如果这类人有心对她不利,于她而言也是致命性的打击。
但只有不断探索她才可能解开自己身上的谜题,毕竟非渐忘者难得一遇,不论这人是好是坏,她都要先试着和他产生交集。
而且…她直觉认为,这一位似乎很有趣……不过暂时可能不行了,她要出院了呢。
梳理了一下记忆,她才看着平板上精美个性的游戏画面问道:“反馈一下游戏体验?”
“剧情挺有意思的,但有些关卡也太难了!”简赠一边点评着迫不及待地点开了下一关,“你让他们终设的时候再做简单点呗。”
“剧情是征集的,至于关卡,”柏昤瞥了他一眼,“我都能通关。”
“这是你写的底谱啊大姐!”简赠一咆哮,这是**裸的嘲笑,况且这关卡都难度已经简化到底谱难度的百分七十了。
两人拌嘴之时,庭院外的钟声又响了。
这是每天夜晚八点的晚安钟,掌控着整个病院的作息,为了不惊扰到病人,所发出的声音如气流般缓缓发散,悠远绵长。
柏昤也该走了。
“我也想出去……”简赠一重重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板子哀嚎着表达不满,只剩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得多无聊啊。
“只要你敢。”
她轻轻一句话就把他打得垂头丧气,他哪里敢,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非凡的女孩,他的心中的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千万要小心。”
他知道她深不可测,却也曾见识过她的脆弱。就算从前的仇家都已经忘记了她,但对她这个先天麻烦圣体来说,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
柏昤微微颔首,嘱咐道:“生即是得,戒焦戒躁,好好养伤,你会自由的。”
办好出院手续,在回国之前,柏昤还得先回一趟家,毕竟她不在的这段日子,家都被人偷了。
飞机从北美直飞欧洲。
抵达已是第二日的下午,明媚的阳光洒入偌大的森林,在地上落下点点星斑。
这一路上都有人接送,军用战车在一处哨岗停下,柏昤验证完身份后便在湖边散起步来。
湖边种满了各色的奇异花朵,都是经培育后极适应此处环境的良种,美不胜收,经久不败。只是有几处地方有被人为破坏的痕迹,也影响了花朵整齐簇拥盛开的美感。
她用奇门阵法布下这座杀阵数年,一直守护着湖中的一切,还是被人突破了。
时代在进步呢。
柏昤感叹着,又坐上了一早备好的船只。
湖上大雾弥漫,这一整片区域的天气都是阴沉沉的,与之前所见的晴朗天气截然不同。越往湖心驶去,雾气越淡,隐约可见一座极其壮丽奢华的宅邸,被周围明丽悦目的花园环抱,阳光如金纱披在庭院,生机繁华不似人间。
星辉天堂路,这座庄园名字的梦幻于现实有异而不被外人认同,通常称其为庄园势力。没有任何名讳,内行的人只要提起庄园,就会立刻想到是这座。
庄园的主人除去柏昤外还有五人,并且都是非渐忘症者,他们盘踞各方势力,与她交付真心,是值得信任之人。
这些人,也许表面上并没有什么身份地位,但暗地里单拎一位出来,都是足以影响世界的人物。
七年前,他们之中最为年长的道森已经过世,道森也是为世人所知的庄园明面上唯一的主人。
想到道森,她不免伤感,但临近花园,听到那边的吵闹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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