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抉择

此刻山庄之外剑光缭乱,血肉横飞,转瞬之间残尸近百,断肢四散。澄湖的水混浊不堪,血色混着火光染就一幅惨烈妖异的景象。

敌方占得先机,来势汹汹。护卫训练有素,纵使伤亡惨重也未乱阵脚,依旧拼死抵抗。

外面的人已经不多,阿越眼见刺客源源不断向这边分散冲来,一咬牙,让卫兵立刻调整防御,守住外围其他薄弱之处,而正门之前,留她一人足矣。

说来可笑,出口不久的话竟如此飞快而残忍地应验。只消片刻,葬身剑下的亡魂已不知其数,危急之中哪还容矫情生死,在里面人未安全撤离之前,谁来硬闯,便是入她这道鬼门关!

混战持续,敌方合围之势屡屡被破,也渐有浮躁。

从进攻开始到现在,身着夜行衣的刺客首领在澄湖对岸负手而立,尚无任何行动,只是遥望远处愈战愈勇的少女,慢慢眯起了眼睛。

那女子身法灵动,出招快如疾风,剑术更是精妙绝伦,前所未见。手下这些人别说伤她,就是接近也难,如此前仆后继,竟皆如小鬼遇上凶神,任其索了命向黄泉投去。

男子观望未几,暗暗惊诧,想不到虞王手下也有如此高人,若论武功,恐怕只有统领亲自前来才能拿下。

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瞧她年纪应是涉世未深,略施小计,或可得胜。

他无声地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三枚毒镖夹在左手指间,然后拔出佩刀,闪身抵达彼岸。

阿越刚挑断一人喉咙,顿觉杀气澎湃,抬眼还未看清来者便急忙避开数步,只见刀锋当空劈下,瞬间就将那还未倒地的死尸脑袋劈作两半。

浆液与血点飞溅到脸上,她皱了皱眉,血气翻涌,怒火难遏。

破晓在空中划过一道凛然寒光,照出男子消瘦的面容与阴森的笑意。

阿越知道此人就是刺客头目,冷笑:“怎么,终于按耐不住了?”

锵得一声脆响,对方接下猛击,见刀口微卷,笑道:“好剑,果然厉害!”

“隐鹓阁鹰部夜隼,钦佩姑娘剑法,特来讨教!”

男子的修为超手下三倍有余,虽然使刀,其招式也出自**,飞刃快斩,诡谲狠辣,再辅以凶悍气力,一时不落下风。

算着时间,田翼应已护送雅音姐与妘萱从密道离开,再拖上片刻,就可弃守山庄,逃离此处。

里面很快放出了信号,她高喝一声,命所有人立即撤离,自己则因分神而被划伤右腹,若非躲避及时,怕已拦腰而断。

阿越不敢再大意,将封住的穴道冲开几处,运起少许内功,聚力于耳目及体肤,将周身感知成倍放大,霎时间觉出仿若波澜激荡般的气场变化,代价则是一举一动都伴随着剧烈疼痛。

厮杀声渐渐盖不过加快的心跳沉响,那瘴毒已然蠢蠢欲动,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忍着犹如脏腑生火的灼烧之感,不顾伤情,咬紧牙关继续与之对抗,执意探找传说中的致胜关键。

那自称夜隼的刺客首领同样谨慎狡猾,以试探为主,绝不冒进。

此人当下所使乃**第二大剑诀——“阴阳”,虽然技艺欠精,出招凌乱了点,但论境界,在阿越见过的人中可排前三。

这是难得的机会,是她渴求已久的挑战,也可能是赴那场终局之前最后的历练。她对自己狠下了心,不放过丝毫得到突破的可能,抛却安危也要全力一战。

“阴阳”一式相较“虚实”看似柔和许多,实则要凶恶数倍。它将大幅度提升的内力灌入其中,由剑术分流,赋之截然相反的两种可怕力道。阳力刚猛伤体,阴力寒柔袭心,阴阳轮转无定,极难破解规律。

阿越察觉体力流失加快,果断放开限制,采用自创心法,汇神济身,化枯为荣,令蝶变招式骤然凌厉。

敌人观察不出,照旧防守,未料刀身两断,虎口撕裂,掌腕被震得错了位。

与此同时,周遭无形气旋相互碰撞,产生奇异的共振。

这一瞬间,她真正感觉到了敌方的内力走向。那隐匿于剑术深处变化多端的功法行路在她脑海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罗网。

邪火已染红了她的眼睛,阿越却从未如此清醒。

破晓剑尖在弯刀断面摩擦出火星,本欲刺心口,却陡然转变指向,流星般急坠而下,在对方闪避之际以剑气击中了其神阙穴。

夜隼拉开距离,只感到内力微滞,遂对此嗤之以鼻,以为少女终于力气不够才没能维持攻击。

他阴笑着扬起左手,掷出三枚毒镖。

阿越头痛欲裂,眼前满是血色,看不清任何景象。邪力使经络震颤不止,五感迅速失灵,情况极度不妙。

危急之际,侧方突然飞来几只利箭,将暗器全部精准击落。

方羽及时赶至,拿着从刺客手里缴获的弓箭。

夜隼转头看清来者,笑道:“果真是你小子,还是那么胆大包天,竟敢跑来送死。行动虽然失败,提了你的脑袋去见统领,也能得到赏赐!”

他说着扔下断刀,踢起地上一柄长剑,伸手去抓,没有抓到,整个人突然僵住不动了。

方羽不敢莽撞上前,心道古怪,正在想他还要耍什么花招之时,就见男子七窍流血,直直倒了下去。

凑近看时,已然气绝身亡。

少年被眼前这一幕惊到,回过神时,阿越帮他解决了背后的偷袭,冲他笑了笑。

“来得好慢,不过很及时,谢了。”

“你……”

“行了,路上再说。我状态不好,暂时不要靠近我。”她道,“你去救剩下的兄弟,带他们与田翼汇合,我会在后面跟着。”

方羽点头照做,离开前留下一句:“田翼不是你伤的,你之前出现幻觉是因为中了毒,详细的稍后再说。”

“这样啊……”阿越稍微安心,才记起处理伤口。

首领已死,余贼四散逃亡。一场恶战结束,栖鹤庄留守的护卫不足二十,方羽点清人数,让他们带上庄内贵重物品,依次进入密道。

他走在最后,等了片刻,才见阿越下来。

“你……你没事吧?”

地道昏暗无灯,只靠火折子照明,他看不清身后女子的面容,只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竟有些发怵。

阿越轻笑,声音里透着疲惫:“担心我啊,我能有什么事。”

少年别扭地嘟囔了句什么,又小心地问:“那个夜隼,是你杀的?”

“嗯。”

“他身上都没有致命伤,你是怎么做到的?”

阿越听他话里带着甚是罕见的敬佩,不禁学着他以前的语气,骄傲道:“很厉害吧,就不告诉你。”

“……”

这小子居然也不回话呛我,看来是真的被震撼到了。阿越暗忖。

她想笑,又痛得笑不出来。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油锅里翻滚,哪还有打趣的心思,强撑着不倒下就是现在仅存的念头。

看样子,她只有最后一次拼尽全力的机会了。再度爆发之后,身体恐怕将彻底崩溃。

请来的医者说,瘴毒毒性已经在体内扎根,无法祛除,若再透支体力,将有性命之忧,然而即便好生修养,随着年月渐长,人也会变得越来越虚弱……

这些话本是当着妘谦一人的面讲的,妘谦听罢似乎不忍转诉,编了个谎含糊过去。孰不知阿越耐不住偷听,已经知晓全部。

所以这些时日她表面装作情绪如常,实则低落不已,想法也是混乱而激进。

窝漏偏逢连夜雨啊……刚下山时顺风顺水,却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倒霉透顶。

若说杀人之前,阿越忐忑当中还怀揣存活的希望,那么今夜过后,神技练成,吞下这颗定心丸的同时,一切恐慌连带着生死之虑都不复存在。

她其实思考了很久,也想得很清楚了。如果命运注定晦暗,为何不就此放手一搏。

她要无名绝技在破晓锋刃之上大放异彩,登顶剑道;要让山越古族深埋九幽的仇恨滔天而起,与虞国之国殇一同在薛缜,乃至扬王的心上烙下印痕。

比之苟活于乱世,如此才不留遗憾,不辱使命!

方羽沉默良久,纵然不知身后人的心声是何等激烈决绝,也隐约体会到一点她的情绪。

他谎称林中来者是宣城信使,然后简述了当时在湖边发现阿越与田翼被人下毒的事,但没有说出凶手的身份。

阿越听罢,轻斥道:“那么危险的人,你就敢独自去追,不要命了?”

方羽脑海中回荡着花鸩的命令,不免又生出愧疚。他异乎寻常地道了歉,反让阿越不习惯。

“对不起。”少年低声说。

“……喂,你这是怎么了,没追到人不至于这样吧。”

“曾经我让你去和薛缜打,所有人都这么期望,当然你自己也一样,这本就你的心愿……”

“可是,现在我不希望你去了。那混蛋不晓得有多么厉害,我怕……我怕你打不过他。”

阿越怔了怔,笑道:“看不起我啊?”

少年有些急了:“不是!”

“我、我真的……真的不想你去送死!”

他憋出这话,差点让阿越咬着舌头。

“什么?”

方羽索性放开了说:“很多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一旦出头,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会盯上你。到那时候,想走也来不及了。”

“你总是说你了无牵挂,但我感觉得出,你其实在乎很多人,就比如……比如那个你带下山的,叫什么来着……你不是说过,他被送去了炎陵,你还要去看望他的吗?”

“…………”

阿越听到此处,目光微颤,忽地停下了脚步。

这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大半关于那个人的记忆都被抛去了脑后。

她怎么忘了,无疾……还在等着她么?

那家伙那么傻,大概会等吧。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轻易许下承诺。

“小羽,转过来。”

“干嘛?”

“你是不是我义弟。”

方羽不解:“算是吧,怎么了。”

阿越走近,瞅他半天,像是鼓足了勇气,才温柔地说出心里话:“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死了,你帮我办件事。”

少年气道:“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

“去炎陵,找到一个叫无疾的人,告诉他,阿越要他认真吃药,认真养病,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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