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不知道?”
蔺挽容有些讶然,毕竟凌平宵连天阴体都知道,她以为对方也应该知道其中秘辛才是。
“我确实不明白,所以才来问你。”凌平宵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当年天阴体降世这事也是被几大仙门掩盖了的,外人只道是那女婴的家人遇到了妖兽才会被灭门,其中详情甚少有人知晓。
她也是偶然之下才探听到了其中内情,当时还不知真假,一听便忘了,如今才想起来。
蔺挽容叹了口气:“天阴体是炉鼎之最,能够增进使用者的修为,还能够助其突破,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我们不可以生育。”
女人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苍凉:“炉鼎有男有女,但天阴体却只有女性,而我们一旦诞下子嗣,苦修的灵气灵力都会消失,体内的灵根也会融入孩子的身体,自己则会变回不曾修炼果的凡人。”
“我的生身母亲,她也是天阴体,只是由于一辈子未得机缘踏入仙门,所以才不知其中奥秘,作为凡人生活了一辈子,直到我的出生。”
说到这里,蔺挽容惨笑一声,话语中是无尽的悲怆。
“你知道我是怎么被发现的吗?是星衍楼的楼主,得知自己若无法再突破便会大限将至,于是占了违背天道的一卦,发现了我。他联合另外几家仙门一起来抢夺我,我父母不愿,才托了阿爹将我带走,可他们自己却葬身火海。”
凌平宵了然,她口中所说的阿爹,应该就是那位姓蔺的散修了。
“阿爹当日,也是靠着敛息瓶,才能安然无恙地带我逃走,”蔺挽容取出了放在书架上的玉瓶,带着无限的眷恋轻轻抚摸着,“阿爹对我真的很好。”
“他从未垂涎过我能够带来的助力,把当作亲生女儿一般努力抚育长大,还教我如何修炼,如何保护自己。我跟着阿爹,走过凡尘,走过修真境,看过天池,走过蛊林,也去过试剑峰,那是我一生中最好的岁月。”
“然后呢?”凌平宵止不住地问,哪怕知道接下来是面前这个女人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她也依然要问。
“然后,我和阿爹被发现了,他为了保护我而魂飞魄散,我趁乱逃到了帝京,被玉茹捡了回去,因伤势未愈被姓吴的得了手,最后生下了兰儿。”
短短几句话,其中的痛彻心扉却令人难以想象。
照顾自己长大的义父被杀死,连魂魄也散了,再没有了转世投胎的机会;自己被人捡走,被趁人之危,还怀上了施暴者的孩子,最后诞下了这个孩子,自己却再也没有了修仙入道的机会。
凌平宵没有再问对方为何不在怀孕的那一刻将孩子打掉,她知道蔺挽容有多爱自己的女儿,她绝不会怀疑这种爱。
“第二个问题,兰儿她这段时日在接触男性时,常有情动的症状,严重时甚至会昏迷,这是不是代表她也是天阴体?”
虽然听蔺挽容的话她心里早有了计较,但凌平宵突然想听对方亲口说出来,因为她真的很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可事与愿违,蔺挽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是说兰儿她......果然,天阴体就没有例外。”
凌平宵挑了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蔺挽容闭了闭眼,似乎是十分难堪:“天阴体女子天生就是供人修炼的炉鼎,哪怕她自己不愿意,也会随着修为的增长而时常陷入情动,最后会无法抑制地和别人......交合,将自己的修为全部献出去。”
“我当年是才刚刚筑基,修为不够高并没有受太多影响。后来生下了兰儿,没有了灵力灵根之后,反而摆脱了这层束缚。也就是说,天阴体的女子想要自救,唯有诞下子嗣这一条路可走。”
可诞下子嗣虽能摆脱这种不堪的体质,却也没有了灵根灵力,再也无法修炼,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凡人。
她脸上满是无奈与对命运的不甘,作为一个人,怎么甘心这辈子只能成为被人享用的工具,可如果潜心修炼,又会因特殊的体质而无法控制自己。
这样的人生,这样的身体,她的孩子该怎么办?
兰儿已经是修士了,还是半年结金丹的天才,可修为越高兰儿就会越控制不住自己。难道要叫她才刚刚十六岁的女儿,就此放弃仙途去生个孩子,然后和母亲一样泯然众生吗?
蔺挽容越想越痛苦,潸然泪下:“都怪我,是我当初贪心了。我见你救了我们母女,又说愿意教兰儿入道修仙,我就贪心了。我想赌一把,看兰儿会不会不一样,可结果......”
她突然冲着凌平宵跪下,扯着对方的衣角,昂首哀求道:“求求你了阿平修士,救救兰儿吧!就当是报答我女儿将身体借给你滋养神魂,求求你了,救救她吧!她才十六岁啊!”
蔺挽容越想越觉得心如刀绞,连眼中蔺兰晓的脸也因为泪水而模糊不已,如果没有这层不堪的身世,她的兰儿一定会走得更远更好。
都怪自己这个母亲,不顾兰儿的意愿将她带到了吴府那个地狱,还将天阴体遗传给了她。如今又因为一念之差,将兰儿置于如此不利的境地。
此刻自己还挟恩图报,希望阿平修士来救救兰儿,蔺挽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不堪。哪怕是在吴府被玉茹责打,甚至被泼泔水,都远远没有今日来得难堪。
可那又如何,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孩子,她的兰儿。从十六年前将这个孩子生下,看见兰儿白嫩的小脸的那一刻起,她就发誓此生用尽全部心力来保护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她眼中的爱子之情实在太过热烈,凌平宵一时之间恍惚了,好像千年前也有一个人,如蔺挽容一般涕泗横流,哭喊哀求,只为了能够保护自己的孩子。
那个凌平宵早已记不清面容女人,就在这一刻,与跪在地上的蔺挽容重合了。
“蔺夫人,您先起来,”凌平宵恍神了一会儿,伸手准备将跪在地上哭泣的女人扶起,“就算不提兰儿的救命之恩,我也不会弃她于不顾的。”
“我如今将兰儿看做亲传弟子,自然会为她考虑,您放心。”
女子说得认真,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蔺挽容突然就放下了一颗心。
她在看到阿平修士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人不简单,绝对不是像对方说得那样只是一介散修,但那又如何?
对方说了会救她们母女,就真的将她们救出了吴府;说了会替兰儿养好身体,兰儿就真的好了,成为了修士;如今对方又说一定会帮助兰儿摆脱天阴体的痛苦,那么蔺挽容也愿意相信她。
“拜托阿平修士了,请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
只是,兰儿的事情是因为自己一念之差,也因为被自己这个母亲生下才会遗传,如今却要阿平修士为此劳心劳力,蔺挽容实在觉得羞愧至极。
她没有站起来,而是轻轻拨开来搀扶自己的双手,跪在地上,郑重而虔诚地朝着凌平宵磕了三个头。
凌平宵立刻避让开来,若是站在这里的是她自己,那么她不会让。但是她现在是用兰儿的身体站在这里,作为人子万万不能受父母跪拜,否则会折损天运。
好不容易等蔺挽容平复了心绪,凌平宵才问出了第三个问题:“天阴体这件事情,还有多少人知道?比如玉家兄妹,他们知道吗?”
蔺挽容蹙眉想了一会儿,有些迟疑道:“我想是不知道的,不然的话玉荣应该会在兰儿出生的时候就将她抢走,好日后助自己修炼。”
“是嘛。”凌平宵点了点头,眯起双眼轻轻道。
她又看向眼睛已经红肿的蔺挽容,再次郑重道:“今夜叨扰蔺夫人了,您放心,我说过的话必定会做到。等明日我会和兰儿好好商讨一下,必不会叫她这辈子都受那劳什子天阴体的折磨。”
“那就麻烦阿平修士了。”蔺挽容勉力挤出一丝笑容。
凌平宵对着她行了个礼:“既如此,阿平今夜就先退下了,您好好休息,兰儿不会怪您的。”
想到了自己乖巧的女儿,想到了女儿肩负着的命运,蔺挽容又是鼻头一酸,过了很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就在凌平宵转身快要跨出房间的那一刻,她又突然抬起头,急急喊道:“阿平修士留步!”
凌平宵的脚步顿了顿,又转过身来,看向叫住她的女人。
昏暗的房中,她看见蔺挽容踌躇了半天,才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我知道阿平修士不愿告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兰儿是我的女儿,我此生最重要的人,若是可以......”
说到一半,她似乎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没事了,你走吧。”
定定看着这位纠结万分的母亲,凌平宵突然叹了口气,转身踏入月色,一片衣角也未留下。
只是在寂静中,蔺挽容听到了对方用女儿的声音说出的那句话。
“在下真实身份虽不足挂齿,然唯愿天下太平不出剑,天下不平出太平。”
蔺挽容瞪大了双眼,记忆回到了很久以前,她和义父走过试剑峰那一天。
“阿爹,试剑峰最高的那阶上写的是什么呀?”
“乖容儿,写的是‘天下太平不出剑,天下不平出太平’。”
“这是剑仙长曦峰主试剑时,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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