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应该想到,谢齐此行,并不是为了找寻盗贼,而是为了推卸责任。
谢齐知道丢失法宝的下场是什么,于是急需找一个倒霉蛋来顶包。
没有人比臭名昭著树敌众多的明镜宫圣女,更适合当这个倒霉蛋了。
修剑者当心性坚韧敢作敢当,因自己失职不慎丢失洛神印,自己不去找,反而为了推卸责任,肆意诬陷无辜的人,甚至诬陷都不敢亲自动手,还要挑拨他人替自己出头。
徐司宁讨厌这样的人,更觉得自己的好心喂了狗。
“无论你信不信,我没有拿过洛神印。”
谢齐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暗自垂泪:“谢齐不敢指证圣女,只是希望圣女能将误拿的洛神印归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小心丢了洛神印,需要找个倒霉蛋来顶包,我恶名在外,是最好的倒霉蛋人选。”徐司宁顿了顿,又说,“我本想帮你找到真正的小贼,现在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
“圣女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谢齐作畏惧状,仿佛认命一般,“都怪谢某命不好,不小心弄丢了洛神印,此般回去,被逐出师门也是谢某罪有应得。”
一滴清泪从谢齐眼角滑落,他再向徐司宁行叩拜大礼,一下一下,直至额间血肉模糊。
榭周四条长街脚步纷乱,似乎是来往的小弟子们呼朋唤友。
“快来看啊!那位臭名昭著的圣女偷东西不承认啦!”
“她竟然还在威逼苦主!”
“天哪,怎么没有人出来管管她吗?”
“怎么管?她可是显赫的明镜宫圣女,谁又能管得了她?”
“……”
议论纷纷扬扬,声音化入风中,悄然吹进徐司宁的耳边。
她神魂震动,本命神剑悄然化形,直至袖中。
自徐司宁十五岁冠绝青玄剑后,再无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挑衅她。
徐司宁手中剑势将起。
而这一幕恰好落入谢齐眼中,他毫不在意徐司宁是拔剑还是结印,只要徐司宁出手,他便有办法将这口偷盗的锅死死地扣在徐司宁身上,谢齐的笑意根本掩盖不住,他的声音甚至都在起伏。
“在下贱命一条,还请圣女放过在下!”
徐司宁正欲拔剑,却恰好望见谢齐匍匐之下勾起的嘴角。
她忽然愣住了。
不对……
这件事有问题!
方才盛怒之时,徐司宁只认为自己是青玄剑仙,谢齐如此冤枉挑衅她,她哪怕是斩了谢齐,也没有人敢置喙她半句。
可若她是青玄剑仙,谢齐根本不敢冤枉挑衅她,因为没有人会相信,青玄剑仙徐司宁会行偷洛神印。
但谢齐为什么敢这样做?
因为她不是青玄剑仙,是明镜宫圣女,是恶名昭彰的明镜宫圣女徐司宁。
谢齐攀咬自己,众人会因为自己从前声名,而相信谢齐八分,哪怕谢齐根本没有实证。
谢齐现在所为,无疑是以退为进,激怒自己,好造成一个偷窃者恃强凌弱,霸凌苦主的形象,遑论事实如何,她动手伤了谢齐,便是理亏三分。
这八分的名与三分的理,足以将这件事情板上钉钉。
届时明镜宫或许会因为徐司宁的往日名声,不愿多费周章,直接替她认下这事,甚至赔偿牵机门与谢齐损失。
而这——便是谢齐想要的。
“谢道君。”徐司宁陡然捏碎剑势,神剑化归神魂,“我没有偷洛神印……”
“是谢某无端指责圣女……”
见徐司宁平静下来,谢齐顿时心头一凉。
徐司宁话音一转:“不过我也相信谢道君的人品,您断然不会随意指责他人,那必定就是有人假扮我的身迹,偷了洛神印,嫁祸于我。”
她拿出四象镜,放在谢齐面前。
“我今日便要看一看谢道君的记忆,看看那个假扮我的贼子究竟是何面貌,敢嫁祸给我,我必然要让那小贼挫骨扬灰,不知道谢道君愿不愿意?”
谢齐当然不愿意,他脑中思绪百转千回,面中却神色悲戚。
“圣女何必要愚弄谢齐,真相你我早已了然。”
“道君此言差矣,你了然,我可不了然。”徐司宁顿了顿,又说,“现在可不是你牵机门一门的事情了,敢嫁祸明镜宫,明镜宫不杀之难以泄恨,请道君放心,今日让我查探了记忆,哪怕他日找不回洛神印,明镜宫必然以十倍相赔,不让道君吃罪于师门。”
谢齐愣住了。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素日里狠辣暴戾的明镜宫圣女还有此等心机,一下便抓住了事情关键之处,打得他措手不及。
“我问心无愧,就是不知道谢齐道君,是否问心有愧。”徐司宁蹲下身来,看着谢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徐司宁知道,既是攀诬他人,又怎会见过贼子身迹,谢齐根本经不得查。
“谢某一条贱命,全交圣女之手,若是圣女施术之时不慎杀死谢某,谢某也甘之如饴。”谢齐的衣衫已被冷汗沾湿,他强作镇定,闭着眼睛,神情落寞,大有视死如归之感。
周围议论纷纷扬扬,小弟子们叽叽喳喳的,大都觉得徐司宁打算借四象镜暗下杀手,不由得义愤填膺起来,为谢齐叫着不屈。
可徐司宁全然不惧。
“谢道君放心,若是本圣女不慎杀了你,必然会向牵机门百倍赔之,师门对道君而言恩重如山,洛神印对道君而言高于性命,如此,道君黄泉之下,必能安息。”
徐司宁祭出四象镜,悬于谢齐头顶,正要施术结印,谢齐却陡然一吼。
“等等!”
“怎么?我已为谢道君斩除了一切后顾之忧,不知道君为何还不愿意,究竟是道君认为洛神印不值得道君展忆一观,还是道君根本没见过贼子踪迹?”
谢齐的手都在发抖,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心思百转千回之间,竟怎么也想不出辩驳之语。
见谢齐沉默,徐司宁接着又说:“道君该不会是早知道我徐司宁恶名昭彰,所以过来找我背黑锅的吧?”
榭周暗流涌动,有寥寥弟子恍然开口。
“对啊,谢齐道君是不是根本没有证据?”
“徐司宁往日横行霸道,今日也是罪有应得!”
“道友此言差矣!往日是往日,今日是今日,就事论事,今日徐司宁着实是无辜受屈……”
徐司宁听得见他们的议论,谢齐也听得见。
谢齐一腔愤懑埋于胸头,懊悔异常。
他之所以选择徐司宁下手,便是看中了徐司宁阴狠冲动,甚至他为了万无一失,还挑拨了头脑简单的李鹿鸣,让早已看不对眼的徐司宁与李鹿鸣鹬蚌相争。
但他没想到,李鹿鸣比他想得还要没用,而徐司宁则比他想的,还要聪明些许。
如今他是骑虎难下。
若是不让徐司宁查他的记忆,只怕今日难免要落一个空口鉴贼的名声,牵机门里觊觎他的首席之位的人如恒河沙数,摊上了这个恶名,只怕日后首席弟子之位不保,但若是让徐司宁查他的记忆……
不行!
他的记忆绝不能被查,他的首席之位也绝不能丢。
谢齐低垂着头,不言不语,手悄然落在剑柄上。
如今的办法,唯有一种——
明镜宫圣女盗窃洛神印,还侮辱苦主,强行查看苦主的记忆,苦主一怒之下,拔剑而起,不慎杀了圣女……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徐司宁区区一个孤女,还树敌众多,她一死,谁会为她再去辩白?
如此,这口偷盗的锅便牢牢扣在了徐司宁身上。
只是明镜宫的赔偿只怕是要不来了,不过,这也比名声尽失前路尽断要好得多。
早就听闻明镜宫圣女外强中干,看似神秘莫测,实则修为不过筑基而已,方才他多番挑衅,徐司宁都不出手,只怕这筑基传闻为真。
不如……就赌一把?
“圣女既如此逼我,那么我只能……”
谢齐说着,剑已脱鞘,双手结印,牵机剑势将起。
可剑势未起。
一名白袍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谢齐身后,她坐在轮椅上,悄然按下了谢齐的剑柄。
谢齐反力相抗,却仿若蚍蜉撼大树。
“道君有些上火了。”白袍女子朝着谢齐温婉一笑,“昭昭,你的四象镜何在?何不拿出来给道君去去火?”
昭昭,正是明镜宫圣女徐司宁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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