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无头将

无头人的脚步带来的震颤声逐渐远去,空城之中回归了原本的寂静,也冷上了好许,梓泱扬着脑袋打了个喷嚏。

慕景栩忧心裴容会冷着,于是从储物袋中拾出了准备好的被褥薄毯,三下五除二就铺好了地席。

梓泱酸不溜秋地说:“容容,这是哪里捡的小孩,我也想要一个。”

裴容回说:“首先,这不是捡的小孩,是我收的徒弟,第二,孩子不是说捡就捡的。”

梓泱惊讶:“你居然收了徒弟?”

裴容不再搭理他,慕景栩顺手甩了他和凤行雨一人一床毯子。

凤行雨提着薄毯,见慕景栩这么上心,原本的狐疑大抵烟消云散,相信裴容还真的回来了。

那时他年纪不大,都没能看到群出的厉鬼长什么样,就被长姐关在凤霞宗里。等到修界太平,裴容人没了,但成了剑仙。

仙门浩浩荡荡地举行过一次盛大的游行以纪念剑仙,但是凤行雨常常遗憾地想,再也看不到那风流恣意的剑了。

他没再说什么,只以一个自认为还算是保有公子风度的姿势睡去了。

梓泱跑了许久,又经历一番心惊肉跳,此时歇下来更是困得不行,于是盖上东西靠着墙便呼呼睡去了。

裴容见两个闹腾的歇下,也觉得有些疲倦,但分着丝精神提防着周遭。

慕景栩说:“师尊大可好好休息,屏界只会困人,但不会太危险。”

“那凤三不是被影子缠身了么,虽然人还在,但不能掉以轻心。”

裴容原本也认为屏界里不会出现主动攻击或是缠身的东西,但这影子明显不是善茬儿,虽然像是一直在寻找那无头人,但令他不得其解的是,这影子为何会困上凤行雨。

“那我来盯梢,师尊休息。”

此时的慕景栩眼睛更黑更亮,说出的话却像是不容得商量。裴容笑了笑,伸出一手来捏了下他的脸。

慕景栩逮住他的手说:“师尊,疼呢。”

裴容道:“装怪,快睡吧,天一亮,我们就去找‘头’。”

他盯着慕景栩,忽然发觉小徒弟从前也是穿玄服,这身借来的也是黑衣,于是说:“以后也可换个颜色。”

慕景栩问:“什么?”

裴容:“就是换个衣着颜色。”

“比如呢?”

“鲜艳点的,赤色之类的。”裴容说,“定然好看。”

慕景栩回想起来,他的确自小就喜着玄服,因为仙门玄服大多厚重,血浸之后也难以被察觉。

所以他偏爱玄服。

“那也只给师尊看。”慕景栩枕着头说,“他人可是不配。”

本就化作物件的贾千水此时更是灭光躺平,一旁还未彻底睡着的凤行雨浑身抖了一抖,总觉得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异,让他心感他自己和那个小尾巴都有点儿多余。

——

昼夜变换的一刹那裴容便彻底清醒,城中依然了无一人,但是能够听到纷涌而来的马车辘辘声,脚步声,吆喝声,高高低低的谈笑声,吃茶嚼食声……

空城充斥着一座城的声音,仿佛“活”了过来。

此时日头高照,再无先前影子的痕迹,但隐约间,确实有道突兀的歌声,游离于繁杂的声音之外,时而欢喜,时而有些悲戚。

梓泱一垂脑袋,醒了过来,只觉得脖子有点酸,又听到了先前听到过的歌声,于是立马一掀摊子,起身道:“就是这声音!”

凤行雨二话不说已经飞窗而出,梓泱跟着也夺窗上街。裴容知道此时灵力还未完全恢复,又仰面朝慕景栩说:“景栩,慢些下来,师尊接着你。”

他托举起双手,眼睛里含着笑意。慕景栩原本想要拒绝,但是压不住光明正大窜到师尊怀里的渴望,只微微勾起唇角,应了声好,就稳当地落了下来,搂住裴容的脖颈。

身上多了些重量,裴容却在这瞬间产生了些幻觉。他仿佛回到了“捡”到慕景栩的那一天。

那时候的慕景栩差不多就这么大,衣衫上全是浓血,握着一根木剑,但是望见裴容的那一刻已经毫无力气,木剑根本握不紧。眼前的慕景栩也不知裴容是善是恶,先张嘴凶狠地咬上了一口。

裴容“嘶”了一声,另一只手却温柔至极地摸了下他脑袋:“挺疼的。”

慕景栩松了嘴,但目光里的愤怒一点点冷下去,泛着些泪光,但是死憋着没淌出眼睛来。

裴容将他背回桃阁去,给他擦去血迹,洗净身子,换上新衣。其间慕景栩仿佛行尸走肉,任由他摆布。过上了一两个月,才开口说第一句话。

慕景栩不知道裴容在想些什么,于是勒紧了他脖颈,干脆得寸进尺说:“师尊继续背我可好?”

他原本想着在此情形下顺便打个趣也是好的,谁知裴容回过神来,还真把他放下来,又俯身扬扬手说:“抓稳了。”

慕景栩抚住裴容的肩膀,裴容又问他:“景栩,你害不害怕?”

虽然身处险境,但难得同师尊这般亲近,慕景栩心下毫无畏惧,反倒是有几分欣喜,只故意贴着裴容的耳朵说:“可是怕极了。”

裴容一听他声音,就尝出了一股“无所谓”的劲头,哪里是害怕的样子。

前头的凤行雨等得有些不耐烦,说:“本公子要放凤翎了,一人一根,不要浪费。”

凤翎较普通引路罗盘更节省灵力,但是需要凤霞宗的独门术法驱动。此时凤三公子难得大发慈悲,在自己和梓泱跟前分别飘起了一根,又朝裴容和慕景栩抛来了两根。

慕景栩望见凤翎,难免手上一僵。裴容搂紧了他,然后将凤翎引远了些。

小时慕景栩知他体寒,奔上了凤仙山,等着涅槃的凤凰冲出烈火掉落下的凤翎。

等他手捧凤翎回来的时候,手掌烧得却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但是年幼的慕景栩只一股脑地递上凤翎,让他放入仙炉中取暖。

裴容踹开了闭关的医仙的门,让他出手助其恢复。

此时,裴容轻声道:“没事。”

凤行雨又特意瞥了眼裴容,心下那疑云又笼罩起来,只想到将此人扯回凤霞宗一验便知。

谁敢假冒剑仙,他一定把他丢到凤仙山的盛火里面。

凤翎一开始领路,尾端就开始燃起细焰,等到整根凤翎燃烧成灰,就得换根引路凤翎。

凤翎跟着那时而渺茫又时而明晰的歌声而行,走到半路,城中不再只有声音,逐渐出现了一队车马。

马匹上坐着发丝蓬乱的军伍中人,他垂着头,面容像是未成形的泥塑,瞧不清。一眼望去,他身后跟着的一队推着车的人,周围议论纷纷的行人看客,面容都只现大致轮廓,未现清晰的五官。

这大抵只是屏界中所困的无头人的记忆残片,所以如此模糊。这些人息重现,女子的歌声也忽然停了。

“……这次林将军战死了,以后的仗可怎么打?”

“谁知道呢,总是有人去打的。”

“爹爹,娘亲,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啊?”

“也许两三年吧,也许十年吧,也许这辈子都打不完。”

“唉,死了好多人啊……”

推车上都是战死沙场的将士尸体,好些的还是全尸,有些却只余了胳臂或是手指,根本都不知道谁是谁。

他们全由草席或是粗布盖着,有老妇人直接冲上前来,不顾人阻挡,一具具找着,最终没有寻到,嚎啕大哭道:“我的儿,我的儿啊……”

即便望不清面容,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写着沉重的悲戚。

推车仍然在朝前走,远处悬着的赤轮一点点地降下来,天光微暗了一分。

白昼的确在变短。

凤翎继续引着路,车马,将士,人群的踪影却犹如水中倒影,顷刻间晃荡不见。

方才停上了一阵的歌声再度隐约传来,凤翎飘飞的速度也快上了些许。

不多时,裴容总算是听清了那声音反复呢喃着一个“嗒”音,但是嗓子清亮,将此一音绕得婉转动听。

哼唱暂歇之时,凤翎燃烧殆尽,飞灰飘洒在了琴坊前。

只见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捧起了一面铜镜,叹道:“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

她同方才忽现的行人不同,五官明晰,看得清姿容明艳,正是风华正茂,却道出了惜花伤时的诗句来。初步可知,这人对于那无头人来说应当是十分重要之人,不然不会在记忆的残片中都如此明秀。

她放下铜镜,转头一看,望见裴容一行忽然吓了一跳,不禁退后了半步。

许是她的目光转向这头,整个人不想是屏界中的生灵,所以这一“望”确实像是在望忽然闯入的四人。但若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的目光直直越过了众人,似是盯住了他们身后。

果然,一只纤长素手拨开珠帘。

其人面容不清,但赤衣亮眼,可见长发及腰,耳坠红玉。

她声音明亮清脆:“我的东西遗落在这里了。”

指着的是女子刚刚搁下的那面铜镜。

那铜镜似乎“听”到了主人的声音,忽地立了起来,分明没有照着人,却褪去了色泽黯淡的铜表,现出了那女子的明丽容颜来。

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惜花吟》 唐·鲍君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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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无头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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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仙那时已是病狐
连载中梅行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