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披荆剑(一)

七岭之上,一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御剑的众人不敢行得太快,时刻注意着风雪之中是否有不明之物出现。

自魔宗由正道所除,七岭之地便越发萧条,几近杳无人迹。

宣于周御剑在前,算是主动辟路,裴容和慕景栩跟随其后,稳剑而行,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众宣于世家门徒。

裴容自知现下身子骨弱,更拗不过慕景栩,于是早早就披上了那可御寒的大氅,在这比西州之冷更捉摸不透的地方觅得一点儿暖来。

御剑不多时,终于有抹亮色跃进了众人的视野。

是冷寂的风雪中心淌出了一片火海。

·

临近火海,风雪之冷尽逝,裴容收了身上的灵器,召出一枚凤翎。

凤翎在他跟前打了个旋儿,紧接着朝一处方向指了路。

“这是凤三公子留下的?”

宣于周敛剑于无形,瞥见凤翎,问上了一声。

裴容应道:“正是。”

他同宣于周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宣于世家里面的头号秘辛还未散出去,令他总觉得自己揣上了一枚烫手山芋。

“剑仙可知道这所谓的神剑披荆,还有别的用处?”

宣于周本也是不紧不慢地跟着凤翎在走,此时却忽然问道。

裴容反问:“宗主对披荆剑还有何了解?”

说实话,他花上了好些时候才将面前后生的皮相同宣于周对上,此外还得平复心绪。

毕竟这人不久前动手想灭他的口,不料镜仙横空出现,扰了原本的计划。

不过眼下隐州长老未现踪迹,这地盘又是宣于周的地盘,单凭他的力量,根本治不了这人的罪行……

何况这是非怕是归结到了宗门内务,虽必为仙门所不齿,但不便仙门来定夺。

近日交谈不过寥寥,他也知晓宣于周的心思着实是放在找神剑这上头,眼下不会闹出什么别的幺蛾子。

但宣于周这么一问,便是等于提醒裴容,他是有些别的心思。

宣于周回道:“神剑之所以得此称号,必然不只是其认主之后威力大振。”

“沈沧玉费尽心思,不过是想要铸出一把可以替代披荆的剑来。”他兀自说了下去,“怕是没有什么人会相信,沈宗主只是为了铸一把更趁手的剑,才做出这种种。”

他说的话十足微妙,像是暗暗批驳了沈沧玉之所为,又似是条分缕析地谈起眼下重要之物,沈沧玉所做是善是恶,经此一提,更是模糊起来。

裴容道:“师尊所行,向来有所凭依。这披荆剑我曾纵过,邪性非常。”

“噢?”宣于周挑了一下眉,“这么说起来,剑仙上次御此剑过后便突逢意外了。”

这三言两语一去,裴容算是知道宣于周说话毫无斟酌的毛病了。

也只能说,先祖是先祖,无论说什么都是不怕得罪人的。

只可惜就算如此,他也没能超脱生死的桎梏。

裴容尚未开口回应,倒是慕景栩道了一句:“宣于宗主想说什么,不必如此兜转。”

宣于周目光扫过他二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先是挑唇一笑,而后才说:“这披荆剑以血气为引而铸,自然邪性非常。”

“其同幽渊启合,密不可分。”

裴容又问道:“那其上可有剑灵镇剑?”

宣于周略微沉默一瞬,又道:“既是神剑,便会有所不同,其上极有可能附有一灵。”

这么听起来,宣于周对此也知之甚少。

裴容再次想到那白衣带血,坐于巨剑之上的人。

“容容!你们终于来了!”

遥遥晃出两道赤色身影,凤行雨走在前头,伸手将引路的凤翎收了回去。

无论是凤行雨还是凤天姝,大抵是因为在火海边上待久了,面色都透出了点儿红。

“宣于公子你也过来了,还带了这么多帮手,真是太好了!”

凤行雨一面说着,一面在“宣于十七”身上拍了拍。

宣于周面色一凝,直截了当地问道:“披荆呢?”

凤行雨觉得这跟印象当中的十七公子有所不同,但是也没多计较,只是指着不远处的火海道:“现身之后又沉下去了,换了好些阵法,愣是弄不出来。”

再凑近了些,热浪迎面而来,裴容掐了一诀抵挡,望清那火海其实并不是火海,而是翻腾的赤光卷起了碎石流沙,而围绕的中心,隐约正是一把剑的轮廓。

在看到那轮廓的同时,裴容心下一沉。

这感觉实在是太过熟悉,一时间恍惚,他似乎回到了七年之前的那一日。

天光倾覆,幽渊厉鬼出伏,那闻名于修界的神剑正由他握在手中。他来不及细想神剑为何同他的灵识能够相连,就被灌入经脉的灵力夺去了一瞬的神智,而后便已跌落凌云顶,于是陷入天昏地暗,不知尘世星转。

此时火海翻腾,凤霞宗的弟子们在阵法无果之后退避了数丈之远,起了一个防御屏界,不让外人误入其间。

裴容长眉一凝,又觉指尖传来温润,慕景栩的手扣了上来,顺带着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凤行雨见状,干咳了一声,然后继续说:“我与二姐修为也不算差,只能将这剑魂逼出,却无法令其现出原态,可是心焦得紧。”

“你们能来搭把手也是好的。”

宣于周听闻却并没再出声,只是朝前了两步,跟众人保持了一段距离,遥遥盯着破出的披荆剑魂。

裴容道:“至少能确定这就是披荆剑了。”

凤行雨讶然:“可是真的?”

裴容笃定:“真的,能感觉得到。”

而且他觉得,立在一旁的宣于周也是如此,不禁在望着剑魂的同时将慕景栩的手扣紧了几分。

凤天姝抚上自己的红玉扳指,道:“这修界上下难找像剑仙这般同披荆有所感应的人。”

凤行雨道:“这就叫人多力量大了,集思广益,集众人之智慧,总能想到法子。”

他的目光又落在裴容和慕景栩扣着的手上:“你们是要如此才能想出法子么?”

“啧,他人腻歪,你管个什么?”凤天姝一把勒过凤行雨的脖子,“你这毛头孩子,没尝过情之甜,更没试过情之苦,就少贫两嘴。”

裴容听罢淡然一笑,另一手搭上慕景栩手腕,然后松开了握着的手,道:“这办法确实要大家一起想才是。”

七年前能收服这剑,但搭上了自己的命,现在若是横冲直撞,不知道还会不会再经历一次。

无论如何,他应当更惜命才是。

毕竟生灵万物,多是一命抵一命,这一世也是血脉之亲换来的,哪里是上苍施舍。

·

“宣于十七”就这么站在一旁,活活站成了一尊雕像,凤行雨觉着更奇怪了,于是问裴容:“他这是碰上什么伤情事了?怎么这么闷闷沉沉的?”

宣于宗地处西境,同各宗虽有来往,但总是有股神秘气,宗内人的性子旁人难以打探,平日行径就不好估摸,何况眼前的宣于十七早已不是宣于十七。

“他不是宣于十七。”回答凤行雨的是慕景栩,“是宣于周。”

“什么?”

凤行雨觉得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

裴容还未来得及多解释几分,那火海中的剑魂忽然缠绕起了一缕白光,煞是突兀。

——

白光燃起之时,四周都掀来一阵滚烫而磅礴的气浪,众人纷纷退避一段距离,

凤天姝转而盯着自白光之后现出的夺目赤光:“专心点儿,来了!”

凤天姝的这句话不仅是在提醒凤行雨,也是在提醒裴容、慕景栩和宣于周。

不过反倒是在她道完此句之后,宣于周以气凝出剑形,一拂衣袖,眨眼移形,竟已经只离那泛光剑魂一步之遥!

宣于周这么冲锋在前,裴容更不敢分神,同慕景栩、凤天姝和凤行雨一道搭建出阵法来,急急扼制住扩散开来的滚滚气浪。

不过宣于宗的老祖宗显然没有顾及旁人,只是将身后剑形分出数道虚影,将披荆剑魂围了个结实。

剑魂是剑形散出的灵气所聚,此时被宣于宗秘传的剑术所控,灵气稍微收敛了一瞬,但很快又燃出了数道白光,火海之中烈焰更盛,刹那间就聚起了一道火墙,顶端倾倒,像是即刻就可将众人吞入火腹之中,全赖一行人朝筑起的阵法施加灵力和一圈吸火的凤翎才堪堪撑住,未让火舌卷上发梢和衣袖。

裴容一面掐诀,一面朝宣于周道:“宣于宗主,不要莽撞,你若同披荆有什么恩怨,也请慢些再算!”

宣于周这么一搅,令他觉着这人比起他们余下任何人,都想要得到这把邪性非常的剑。

此时宣于周终于开了口:“就是这样,快了!”

他声音泛着沙哑,但却颇具气度,沉沉砸到了众人头顶上。

在这个关头,不论是裴容还是其余人,都不免被气浪推出了半步,眼见着阵法将要不敌,那剑魂赤光大盛,接着再次闪过一阵炫目的白光,在裴容眼睛一闭一睁之后,剑魂陡然不见。

与此同时,四人合力构筑的阵法也在此时被奔涌而来的灵气破除。

火海的喧嚣在这一刻归于寂静,刺眼的白光已经收束于一点,下一刻倾落而下,竟是坠落到了裴容的手中。

白光聚形,也只是眨眼的工夫,裴容垂下眼来,发觉手上握着一把剑。

这剑既不是他的探雪,也不是他的归渺,而是一把由赤光和白光裹缠的长剑,剑身黑亮,材质特别,倒映出了他的半侧面容来。

“这……这就是披荆?”

凤天姝抬起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方才召出的飞焱归于手上,重新变成了一个红玉扳指。

宣于周看见披荆现出真身,双脚落地之后立即挥手抛来一道剑影。

剑影未及裴容身旁一丈,便被慕景栩以一诀阻挡,削去了痕迹。

慕景栩道:“宣于宗主这是做什么?”

他嘴上客气,然而施去的一诀却是发了狠,剑影连通宣于周灵识,反噬之力不小,逼得人嘴唇溢血。

宣于周没说话,裴容抬了下手,慕景栩也不再追问。

片刻过后,运平了气的凤行雨道:“神剑果然是神剑,不简单。”

裴容望着手中的剑,赤白之光未退分毫,反倒是灼目了几分,更为奇妙的是……

他双指扣上剑柄,道:“这剑上有灵。”

此时这般笃定,是因为这“剑灵”气息非常,隐隐在牵引着他。

披荆现世,就像是一则噩耗,降临于广大天地之间,其中的剑灵不知是染了多少瘴气,灵气非凡,但同时也有着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他话音一落,这“剑灵”竟发了声来。

原本以为一张口会惊天动地的“剑灵”,却只是喃喃道:“再让我睡一会儿吧,别吵,好困……太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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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仙那时已是病狐
连载中梅行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