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真的是临仙者?怎么会?为什么从来没有展现出来过?”
“母亲何时成为临仙者?又是何时……功体真的被废了吗?为何?”
“这世上有谁能废掉临仙者的功体?哪个混蛋?父亲没有为母亲报仇?”
李拈花连珠炮甩出一连串问题,问到最后连她自己也混乱起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吴霖待她稍停,将她按坐在绣墩上,塞一杯水给她:“瞧你,先喝口水,母亲在这儿哪也不去,你想知道的,母亲都告诉你,别急。”其实她已经累了,自从桃木剑客那么一闹,到现在,前来求见的人差点踏破门槛,包括自己三个儿子。她才将他们打发走,女儿后脚就来了。这还是有李崇道在前头挡了一阵子的情况下,若否,恐怕那几位门主就是拉下老脸,也得来走一遭。
待自家女儿喘口气,冷静下来,吴霖在她身旁坐下:“母亲的确曾是临仙者,但资质有限,未能登仙。而且这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如今不过一介内宅妇人,再寻常不过。”
李拈花错愕地看着她,从当世唯一的临仙者成为寻常内宅妇人,这是从云端跌落泥潭、从九霄龙凤成为折翅的燕雀、从受人瞩目变得无人问津,怎样巨大的差异、怎样的云泥之别?换作其他修行者不疯也得傻,从此一蹶不振,叫世间多一具行尸走肉。
可,她的母亲,就这么淡然说出,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说的是他人故事,自己只是个看客。
“是哪个仇家?”李拈花握住母亲的手,咬牙切齿。哪个仇家敢如此伤害母亲,日后她定要去寻仇!
母亲摇头,神色没有一丝遗憾、愤怒与憎恨:“不是仇家,只是因缘至此,与他人无关。那桃木剑客说得没错,母亲一介女流,胸无大志罢了。”
“我不信。若真如此,您怎会成为临仙者?”
“误打误撞。”见李拈花一脸质疑,吴霖笑道,“母亲着实比别人幸运了一点。记得母亲说过的吗?修行此事与别不同,除了努力与毅力,的确还需要一点天赋、一点幸运。可惜,母亲虽有了幸运,却没有坚持下去。”此时,她才露出些许遗憾的神情。
“好啦。”她拍拍女儿的手,“不必为母亲难过,登仙一事强求不来。母亲未能登仙没错,可我有了你、你的兄长、弟弟,你们的父亲,有了这个家,也很好,这是母亲的选择,母亲很幸福。”
“骗人!”李拈花吼道,“您真的幸福吗?您受了多少委屈,别以为女儿不知道!”
吴霖抱住她:“傻瓜,人活着哪能不受委屈?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母亲幸不幸福,难道自己还不知?何必骗你。”
见李拈花不吭声,吴霖再劝慰:“别生气了,难道你希望母亲登仙?那你就没有母亲了。”
“……”
“说点高兴事,你不是想要修行吗?母亲曾是临仙者,可以指点你,高不高兴?”
来之前,她的确为这茬兴奋来着,方才一生气忘了,此刻忙点头:“高兴。母亲是临仙者,父亲亦有大成,那岂不是说我的资质也很好?”
吴霖捧起女儿的脸:“当然,你可是临仙者的女儿。自小,便有算命先生给你看过,说你根骨之奇,世所罕见,将来必有所成。”
“真的?”听到这话,李拈花可来劲,“如何说?您再细给我讲讲。”
“便是这般……”
李拈花听得津津有味,在“算命先生”的夸赞中,飘飘然起来,母亲贴身婢女纸鸢的唤声将她拉回来。
“夫人,该敷腿了。”纸鸢抱着两只热敷包过来。
李拈花这才想起母亲的腿疾,让她常需喝药、热敷,她从纸鸢手里接过热敷包:“我来吧。”
吴霖将她推开:“不用,你回去吧,做你的事去。”
“不急。”
“你笨手笨脚的,待会儿反而给我添麻烦。”
这话倒没错,李拈花嘟囔:“好吧,还是纸鸢你来,那女儿告退了。”母亲摆手,她将热敷包还给纸鸢,屈了屈身,退开。走两步,想起什么,回头问:“母亲功体被废跟思过洞思过有关系吗?”她发觉母亲刚刚只说了成为临仙者是二十几年前,可并未说功体被废是何时,若跟思过洞思过是同一时候,那的确容易被寒气侵体,落下叫大夫们束手无策的病根。
她骤然发问,吴霖愣住,随即回:“非是一事,不要乱想,过去的事让它过去了,去吧。”
***
执剑大会后,李拈花便开始奋发图强,又想着母亲是临仙者,自己资质定然不差,愈发用功,叫常因她打瞌睡、偷懒而感到惋惜的先生与,因为她偷懒成绩还能好过自己而不服的李老四,都惊讶得张大嘴巴,颇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味。
这日李拈花正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打坐,不想何辛咋咋呼呼找过来:“拈花,你在哪儿?不好了!”
李拈花从花丛里探出头:“什么不好了?”
何辛将她拽出来,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李拈花霎时变了脸色跳起来:“真有这种事?”
“骗你做什么?我父亲安排的人。我是不觉得有什么啦,但你不是不想吗?不来知会你一声,怎么算好友?”
李拈花感激道:“谢谢,你帮大忙了,回头请你吃酱香猪蹄。”
“要你们那个什么蓝桥餐厅的!”何辛朝跑走的背影喊。
“知道啦!”
得到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她需要帮忙,第一个人选就是李如仙。为什么不找何辛?那丫头人好、心善还胆小,让她去做坏事,跟要她命似的,还没干呢,准叫别人发现。她可不想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李如仙就不一样,胆大、有主意、说干就干、对她好,最要紧的是,在这件事上,她与她始终同一立场。
如果有谁能理解、能帮她,就只有李如仙了。
果然,她找到李如仙,将事情说了个大概,李如仙二话不说,就决定帮她。
“包在我身上,等他一到第七峰,咱们就……”
两人一拍即合。
***
第七峰也就是李如仙家,作为外六峰第一峰,担负着连接内六峰与外六峰的重任,说白了即是从外六峰进入内六峰的中转站,负责安排到访人员的安顿、补给、分流以及查检。因为第七峰饲养灵兽,许多事可以交给灵兽们去做,大大缓解了人手的压力。
车队在第七峰的入山口停下,首车中一人探出头:“歇会儿,歇会儿,赶了一路,急着去投胎似的,这会儿到了,还不让人歇会儿,你们干脆累死本少爷算了!”
旁边跟随的副管家赔笑:“哪儿能,老爷吩咐了尽快赶到,我等不敢懈怠,叫少爷辛苦了,这就停车歇息!”他回头招呼护卫首领,“少爷说了,歇会儿!”
护卫首领,传下话去,车夫将驮马拉往路边。
少爷跳下车,副管家撑开伞给他罩上。养得白白嫩嫩、肥头大耳的人一边拿衣袖扇风一边往山道口的石牌坊走去:“灵兽峰?”石牌坊上三个青色大字。
眼前的石牌坊是冲天式的,三门宽,柱身粗砺,兼具气势与出尘。此峰的石牌坊与先头几峰大差不差,但又略有不同。不同在:除了祥云雕刻,坊顶多了雁鹭展翅,柱身盘蛇,抱鼓上石虎盘踞。
这些石兽看上去不似人间的又憨又傻,石虎瞪着铜铃般的眼,张着如盆大口,凶相毕露,就连坊顶的仙鹭都是一脸凶相。但最吓人的还要属中间两根石柱上缠绕的大蛇,蛇头下探,张开嘴巴,露出比人胳膊还粗的尖尖獠牙,向所有经过的行人吐出长长的蛇信。
看久了,桓庄生出大蛇随时会复活向他扑过来的错觉,不知不觉他后退一步:“什么仙山?怎么还雕这种吓人的玩意?”本来走这一趟辛苦,他就不乐意,此刻心情更是糟糕。他都说了,上贡这种事不要叫他来,他老子不嫌丢脸,他嫌丢人!
仙门怎么了?不就是一群成日里做着成仙白日梦的傻缺?凭什么高人一等?别人上赶着讨好,他小霸王可不放在眼里!他那个不争气的爹,非要他亲自跑,说什么趁此机会见见未来的媳妇。
要不是对那个尚未谋面、出身仙门的媳妇感点兴趣,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来的!
但这仙门忒不是东西,连个迎接的人也没有,没有就算了还让他们一峰一峰地爬,爬也算了,非叫他们在第七峰待一待,说什么人货需得在此处分流。
送他们好东西,还跟防贼似的,桓庄啐一口,偏生这破烂第七峰一点仙气没有,非但不叫人如置仙境,反弄些可怕玩意吓唬他!
桓庄望一眼石牌坊另一边幽长的山道,再看看盘踞的大蛇,心下阵阵发毛:“还是别久待,歇会儿就走。”天色不早,他可不想搁这儿跟两条大蛇过夜。
回到车上,副管家递上银壶,壶中装着香醇的乳酪。桓庄喝一口,脸色稍霁,副管家趁机道:“很快就能见到未来少夫人,不知是何等仙姿?”
说到这个桓庄来了劲头:“所谓仙山,能看的也就那些姿容还不错的仙娥。可惜,一路走来仙娥少了点。”对于遇见的美貌仙娥,他颇有些念念不忘。都说修道的女子美姿容,果真不错。桓庄摩挲自己圆润的下巴:“要是那小妞长得尚可,本少爷这趟的苦就没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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