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黑团外围如琉璃罩一般,裂痕越来越大,咔嚓声连连。群妖欣喜,声声呼喊:“鸣音大人,鸣音大人!”
内中,李益之听闻阵法碎裂的声音,亦是心焦,大招频出,一剑洞穿鸣音右肩,紧跟着一掌拍出,鸣音如断线的风筝飞出去,但她落地时稳住身形,始终没有倒下,李益之暗叹,此妖有着最艳丽娇俏的外表,却硬气到顽固,真是人不可貌相。
手上动作并未停下,阵破在即,此次为鸣音设下一道又一道专门针对她的困局,若还拿不下她,以后恐怕再难有机会。如此思量,李益之再提气机,不留余地,地面窜出千百条青藤,将鸣音从脖子到脚踝死死缠住。对方能挣脱,却不能立即挣脱,要的就是这一点时间差。
他纵身而起,飞上半空,指剑向天,碧绿的剑身光芒大盛,光耀天地,照得此方彻亮。李益之身动,竹剑化作一道莹莹翠芒劈下,又好似天地造化生出的神笔在黢黑的幕布上画下鲜亮一笔,落笔尽头是欠下累累血债的妖。
双方相接一瞬,李益之余光瞥见几道灰影掠过,紧接着鸣音爆发一声吼啸,千百青藤尽数碎裂,断茎和着尘土纷纷扬扬,而后落下,委顿于地的断茎碎叶化作星点消失。竹剑劈至却扑了个空,鸣音已经瞬移至李益之后方,他回头,刚好瞧见女妖身影与留在那里的灰影重合。
原来她召回了之前化出去的分身,分身回归加强了她的力量,让她在危急时刻摆脱束缚,预留的一道分身,则让她瞬移到李益之身后,否则以她此刻的状况,难以施展“神移身动”之术。
这道救命的分身就留在阵法破裂处,鸣音一移过去,便反身朝光亮投入的地方挥出鱼骨刀,毫不恋战。她已经受了不轻的伤,眼下不过全靠意志力强行压住伤势,再耽搁,今日就要交代在此处。
刺啦,阵法应声而破,显露出白玉祭台与台前混战的修士与妖兵。她本想喊撤,回瞥见近在咫尺的神器台,心下不甘,飞纵过去,化出两道分身,三者一同扬起骨刀。此番劳师动众,损兵折将,什么也没捞着,岂是她的作风?
目标就在眼前,前次失败,但分身已归,不再试一下,撤回去也不好交代。
三刀重劈之下,神器罩华光一闪,当真碎裂,鸣音大喜,一瞬不敢迟疑,往骨刀内注入仅剩的全部气机,大喝一声,猛力砍向没了护罩静静躺在石台上铜镜一般的神器。刺耳的金属交击声回响在夜空,叫厮杀的诸人、诸妖耳膜鼓荡,不得不暂停攻势守势,纷纷捂住刺痛的耳朵、炸裂的脑袋,好容易稳住身形。
这厢鸣音亦是眼冒金星,耳中好似千百只鼗鼓、金钹击响。勉强定了定神,却见她奋力一击之下,神器完好无损,镜面流光溢彩、光可鉴人。
先前大哥传讯说,神器难以被破坏她还不信,看来所言非虚。既如此,她再不留恋,在李益之的剑刺来之前,留下一句:“撤!”原地消失。
群妖连同三将目瞪口呆,她这跑得也太迅速、干脆。眼见神器着实无法破坏,三妖大吼:“快撤!”兀自向山下冲杀而去。
主将都跑了,小妖们自是落荒而逃,一时间各色妖光飞窜出树林,好似倒下了一场流星雨,五彩缤纷,蔚为壮观,只不过扬升的妖光中有不少被修士打落。
离神器所在山头三十里处的一片林中,鸣音与最后一道分身相合,这是她能跑得飞快的原因。也是她的行事风格:凡事留一手,绝不将底牌尽现。
她原身乃一只九头妖,可以分化八道实力不亚于本体的分身。分身用处可大,可以多线作战,可以虚虚实实搅乱敌人,最要紧的是可以在危险境地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天尚未亮,林中很静,偶尔有一两声虫鸣鸟叫,鸣音心下悬着的石头落地。最后一道分身回归,让她枯竭的气海稍有恢复,足以支撑她回到妖族据点。
哪知,才跨出一步,地面轰隆隆震动起来,如万马奔腾。
鸣音心惊,只见周围树木倏然不见,场景变幻,自己身处一块平地,而此时地面隆动,有什么要钻出来。很快四堵墙从她四面轰鸣着升起,墙上尽刻古老纹咒,鸣音脸色大变,她最后一道分身藏得很好,不料被人瓮中捉鳖!
脚上光华大作,她蓄力脚上,打算冲天而去,飞至与墙等高处,一张光网当头罩下,再撞泥墙,纹咒发动,一层金光附着其上,流光如波却是难以突破,她成了一只笼中鸟,一头困兽。
这下,她着实惊惶,化出鱼骨刀乱无章法地劈向光墙,本就亏虚的气劲更似泥牛入海,没入光墙,激不起半点涟漪。
“别白费力气了。”奉天庙圣女天女般带领“濯世之剑”从天而降。圣女总持阵法,“濯世之剑”分守四角。“此阵专为你而设,你没发现吗?今晚的阵法与往常不同,你猜哪里不同?”
鸣音嗤笑:“原来是圣女姐姐,小女子还说姐姐哪里去了?难不成因为执剑大人与小女子熟稔,惹圣女姐姐生气了?”
“耍嘴皮子?之后有的是时间让你耍。”
“不让人家耍嘴皮子,那放人家出来嘛,要人家怎样奉陪都好哦。还没告诉圣女姐姐,人家其实不忌男女的。”她露出妖娆之态。
“你可真有闲情逸致,自己的小秘密都不保了。”
“我能有什么小秘密?”
“你说我为什么能困住你呢?”圣女边注入灵力边道,“上回你从我的伏妖阵中逃脱,我就一直在想,哪里出了问题?想了很久,古籍也翻了不少,但就是不明白。”
“圣女姐姐如此惦念人家,可以传讯给我的嘛,姐姐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哦。”
圣女不理会她,继续道:“后来探得你乃妖族大将,我以为就是我的阵法不够完善。此番行动,阵法有所改变,本也只是我的心血来潮,一次并未期待结果的尝试。但看来,你可真贴心,没叫我失望。九婴,你不是妖!”
鸣音眉头微微一动,敛起戏谑神色:“我小瞧圣女姐姐了,以为你只是男人堆里一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可惜你虽然困住我,却拿我没办法,还得等执剑来吧?这点时间足够了。”她收起鱼骨刀,祭出一只精巧铜铃,捋起广袖、微微提起裙摆,露出莲藕似的手臂小腿,“既知我的真身,那么,小女子拜问,尔等可曾见识过真正的天魔舞?”
她福身一拜,优雅之极:“这一招我很久不用,你等有福了。”
叮铃铃,铃声脆鸣,呼啸啸,夜风阴寒。
光笼中,鸣音旁若无人,翩然起舞,时而反弹琵琶,时而天女散花,既有胡旋柘枝,亦有敛眉问佛,广袖翻飞如蝶如凰,莲足轻踏如痴如醉。柳腰轻摇,玉手拈花,璎珞环佩急清吟,臂钏脚环争似泣。佛问痴情何苦?奈何桥边盼君。以为狰狞阴暗方为天魔,以为天魔便是颓靡淫*乱,不知佛魔一念,天魔迷人眼,竟现菩萨相。
垂一眸,悯众生。
滴一泪,神魂摄。
连圣女也为之心旌神摇,好在她很快回神,可四角持阵的“濯世之剑”修士就没这么好的定力。略一晃神,眼角滑下泪滴,就给了敌人可乘之机,也是鸣音命不该绝,李行一及时赶到,觑准修士因心神动摇致阵法显露的一丝破绽,一剑劈去,将牢不可破的光笼劈出纤毫罅隙。
鸣音眼一厉,收起铜铃,化作黑雾飘出牢笼。
功败垂成,圣女指尖的光熄灭,四角修士望着墙壁中空无一物的方寸之地,羞惭地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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