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第 190 章

“对,对不起,真是十分抱歉!”李拈花摔了个狗啃泥,但她顾不上自己,也顾不上摔碎的盘子与撒了一地的菜蔬,而是手忙脚乱地擦拭旁边被汤汁溅脏了的鞋面。一面暗暗恼恨自己太不小心,可真要怪她,又有些委屈。她不是不小心崴了脚或是踩到什么走不稳,摔倒后,她第一时间回头看了,地面干净,没有会硌了脚的小东西。

她回想方才情形,真要说来,好似有人做手,往她小腿上弹了什么。若不是实物,便有可能是术法,合理猜测在座修士有人暗算她。然而她没有证据,也无机会逐个辨别四周的客人。进店的客人都是贵人,半点得罪不得,她闯的祸很是棘手。倘别人不计较,放过去就罢,倘别人定要计较,她跪下磕头恐怕都不够。

好巧不巧,被泼了汤汁的鞋面乃是娇粉绸缎裁成,以高超绣法绣着精巧的鸳鸯花卉,缀以七宝,云头以金丝镶边,鞋侧挂着颗颗圆润的海水珍珠,多半产于东海。

一看鞋子主人身份就不普通,只怕性子也不普通。这样的人客得罪了,没有容易抽身的。李拈花心中不停祈祷,对方不要太为难自己,若只叫她赔偿都算好事,也不知自己攒的那些钱与何辛给的首饰够不够赔。怕的是,光赔偿还不够。

果然人走霉运时,喝水都会塞牙缝,何况是闯祸?

对方尚未开口,先踹她一脚:“哪里来的贱婢子,用你那脏手在本小姐鞋上乱抹什么?”李拈花被踹倒在地上,手足无措。不等她张嘴求饶,对方提了剑站起,居高临下对她道:“你就是那个叫花泥的?”

知晓她的名字,李拈花很快意识到对方是成心找茬,其人携剑,是修行人,这便合了方才的猜想,她是被人隔空暗算才摔倒。可李拈花搜刮脑袋,记不起自己与眼前神情嚣张的女子有何瓜葛,对方的穿着打扮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得着的,就是想得罪也得罪不了,因为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很快对方的举动解答了她的疑惑。

“张青团给本小姐滚出来!”

张青团是后厨帮工婶子那个小孙子,即自己那个没挂名小徒弟的名字。不用猜了,得罪眼前女子的是小娃儿,只是不知如何得罪,叫对方找上门,冲着自己来了。

掌柜的闻着骚动连忙过来不住赔罪,女子不理会只要张青团出来。有嘴快的传话,张青团赶来,挤过围观的人群到李拈花身边,双手叉腰,昂着小脸,很是了不得的模样:“你这个打人的坏女人,昨日饶过你,竟不识好歹,还敢追到这里来!”

帮工婶子也挤进来,连忙拽住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孙子:“你昨儿又闯什么祸?还不赶紧向姨姨道歉?”

张青团与找茬的女子一同叫嚷起来。

女子喊:“什么姨姨?有没有点眼色?怎么也得叫姐姐!别,本小姐没这么寒碜的弟弟。”

张青团喊:“什么姨姨?我才没她这么坏的姨姨!”小孩叽里呱啦道出缘由,“你们不晓得,昨儿他们要去坏神器,与叔叔伯伯们冲突,就这坏女人,打伤好多人!我看不过去,才泼她泔水……”

李拈花算是捋清楚,起因在神器。

此事复杂,她也是在城中待了一年才弄明白。一年前那场变故后,局势起了出人意料的变化。

说来话长,变故当时并未被普通人察觉,且仙门对此讳莫如深,所以人们可以说十分后知后觉。但纸包不住火,哪怕仙门至今为免人间对神仙失去信仰,没有公开承认过那场造成许多修士失踪——说是大清洗也好、不分青红皂白的屠戮也好——的变故,与神器有关。仍旧有敏锐之人结合事实与紫极城流出的传言,推导出不可能的可能、无法相信也只能相信的真相。

揭露初时,人们大为震撼,被奉天庙的龌龊摧残过的可怜信仰,的确摇摇欲坠,一度到达崩溃边缘。紫极城与临仙城,都出现过讨伐神器的浪潮。

然而很快,不同的声音涌现。相较于怒火燎原的修士,普通人快速冷静下来。因为他们发觉一个事实:神器消灭了修士没错,却也大举消灭了妖邪,最有力的证明就是,传闻聚集于荣华城的万妖大军,一夕尽数不见踪迹。自然不是妖邪好心退去,只有一个解释,它们被神器消灭。

一场人间浩劫,被神器轻易消弭于无形,人们如何不赞叹?

个体体感亦非常明显:城池周遭不见了妖怪身影,这一年竟是前所未有的太平。

太平,对于被妖族折磨多年的人们来说,暌违已久、无法拒绝。

原以为是奢望的太平,骤然降临,苦难中煎熬的普通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那带来太平的神器。即便会被质疑对不起曾经护卫人间的修士,也绝不放手!

驱逐所有妖邪,还脆弱的普通人一个清朗的人间。这是每一个有志修士的口号,可修士们做不到;而修士做不到的,神器做到了。

所以,当愤怒的修士前来讨伐神器,要将其毁去时,那些曾在砧板上任妖邪、乃至修士鱼肉、压榨,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们,拿起了铁锹、锄头、扁担,挡住气势汹汹的修士。

他们不知神器能护卫他们多久,但他们想要留下神器。

与其说,他们想留住神器,不如说,他们想要留住这个既无修士、也无妖邪的,属于普通人的人间。

在神器守护的范围内,妖邪与修士皆不敢轻易踏足。人们才发现,不被妖邪侵袭、也没有修士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日子不坏;这条独立行走的道路,没有想象中可怕。

但这也造就了人们与修士一次又一次冲突的局面,双方各不相让。

照张青团所说,找茬的女修士因昨日被其泼泔水,今日追讨到酒馆。这便罢了,偏偏张青团叫嚣,若是自己的师父在,那女修定然吃不了兜着走。听到自己被卷入的理由,李拈花哭笑不得。

那不知进退的傻小子犹在叫嚷:“今日不比昨日,叔伯们没本事,尽叫你欺负了去。今儿有我师父在,你还敢来?要你好看!姨姨!”他满怀期待地望向李拈花,“露两手给她瞧瞧,不用客气,好叫她知道厉害,赶紧滚蛋!”

不等李拈花回应,女修哼哧笑出声:“这就是你嘴里的高人?上天入地,厉害得不得了的师父?就她?臭小子有机会多出去见识见识,否则坐进观天,只会……”她猛然一挥手,强劲的气机扑向李拈花。“惹人笑话!”

李拈花反应不及,被撞飞出去,哐当撞在木梯下的板子上。

人群惊呼,小孩尖叫:“姨姨!”

女修的声音冰冷如隆冬雪,轻蔑如李拈花是她随手就可以捏死的蚂蚁:“本来姐姐我没兴趣教训个一把年纪还不省事的老女人,谁叫你教出了不识好歹的徒弟,偏偏又眼瞎敢得罪本小姐?本小姐就勉为其难替你们教一教这孤陋寡闻、不知人外有人的臭小子,什么是高人,什么是厉害!臭小子,睁大你的狗眼,看仔细了。”

话音落,女修扬手,指尖五点光芒闪烁。瞬时,五道金丝射向瘫坐在木梯下的李拈花,分别拴住她的四肢与脖颈。

手指屈张,李拈花如傀儡不可自控地动起来。

“抽自己嘴巴子,给本小姐道歉!”

金丝晃动,李拈花被牵拽着举起手。

“姨姨,不可以。”

不可以,李拈花当然也知晓,这是明晃晃的羞辱。她使出浑身力气抵抗,却徒劳。看起来纤细的金丝如铁箍一样箍着她的手,一毫反抗不得。对方未见得有多深厚的功力,但对付她绰绰有余。

“啪”巴掌声响起,在气氛凝固的当下,犹为响亮,在李拈花听来,犹为刺耳。

一连六七个巴掌,女修又摁着她的脑袋,众目睽睽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才满意地放开她,嘴角得意扬起:“臭小子看清楚了,这女人多没用?拜此等虚有其表、只会夸海口的废物为师,能学到本事才怪。大废物能教出什么?小废物而已。”

李拈花癞皮狗似的趴在地上,周围的人被吓得噤声。没关系,她想自己早习惯了无人相帮,也习惯了像烂泥一样被践踏、羞辱。

可小孩颤抖的声音几乎扎烂她的心肺,扎得她生疼。

“姨,姨……”他泣不成声,上气不接下气。

不用抬头看,李拈花能想象孩子那张小脸皱成何样。她也不敢抬头去看,那双曾经充盈憧憬与崇拜的眼中,是怎样的幻灭。

她抬起胳膊,垫住自己的额头,痴痴地笑。

到底要把她作践成什么样才肯罢休?

到底要她怎么做?

到底为什么这么对她!

探手从腰包中摸出几张剑符,李拈花尖喝一声丢出去,符纸在半空化作金剑,浸染她的愤怒,直刺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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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仙拈花
连载中枫沐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