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齐与李如仙赶来的时候,李拈花一人坐在台阶上等,她的膝盖与腰背受到很大损伤,于是向师长请了假。伯齐要追究,被她拦住。强龙不压地头蛇,权力是什么东西?就是可以一手遮天的东西。“留得青山在。”李拈花回望唱名堂一眼咬牙切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伯齐将人背回住处,安置在塌上,而后忙进忙出给她找大夫、配药,给她擦拭。李如仙立在一旁,神色很是凝重,好似被欺负的是她。
李拈花调笑:“如仙,你再皱眉,得生出川字纹了。”
李如仙恨恨道:“仗势欺人太过,就连身为临仙山千金的你,也免不了吃亏。那些人怎么能睁眼说瞎话,颠倒黑白?”她说的是,他们去接李拈花时出来作证说,是李拈花挑衅在先、破坏道堂法纪,国师公子才小惩大诫以维护秩序的那群人。“人间怎么这个样子?那群人自己也被欺压,一声不敢吭就罢了,在他人询问真相时反而出来信口雌黄。堂堂天道宫,哪里见半分公平?”
“如仙,人间没有公平,下山大半年咱们还没有学会吗?”李拈花说得颇为怅惘,与二哥的谈话也令她受了番打击,才想起,不光人间,就是山上也没有的。“所以,咱们得好好适应此处的生存之道。”
“你倒是会说,那么强大的气劲压下来时,怎么不认输?就不怕真把自己废了?”
李拈花自嘲一笑:“我也不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可当时脑子一热,就赌气了。哎呀,你就当我脑子不做主,犯浑呢。”
伯齐插话:“你是犯浑,不过是清楚地犯浑。”就算重来一次,他知道她依然会硬扛。真不知道一个女孩子怎那般要强,人说男儿脊梁骨不可以弯,又没人要求女孩子,偏生她也弯都不肯弯一下,讨个好、求个饶跟要她命似的。当然了,姓桓的不值得她弯腰,但,“小心过刚易折。”他提醒。
身为麒麟,比别人活得久,看过太多例子,过于刚硬的人,最容易受老天爷打压。熬得过,称王称霸,但没多少人能熬过去。体味过的人才明白,与天道的打压相比,人间的打压不过九牛一毛。
午间,李拈花小憩,伯齐跑出去,也不知去哪里,半日都没回,傍晚李益之来看望了一下,晚间,伯齐才回来,神神秘秘。
“干嘛去了你?”李拈花嘟嘴问,以示自己的不满。
“学了好东西,试试?”在对方疑问的目光中,他坐到塌边,将她的腿抬起搁到自己的膝盖上,轻轻揉捏。“我可是找了个有些名气的师傅。”
片刻后,他问:“有没有感觉好点?”
李拈花很是享受,猫似的“嗯”了声,又过了会儿:“就是半仰着有点累。”
“我都没喊累哎。”
她直起身,挪了挪,挪到伯齐身边,不客气地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肩头:“这样舒服多了。”
“你也太舒服了,还吃我豆腐,美不死你。”
“吃怎么了?”她以指头勾过他的下巴,轻佻道,“小美人不肯?”
伯齐一把拍掉她的手:“正经点,油腻。”
“就不。”她在他肩头蹭一蹭,轻声嘟囔一句。
“什么?”
“不告诉你。”
她说的是:齐齐,有你真好。
***
国师府,因为白天的事,又被训了一顿的桓庄垂头丧气走出花厅,回自己屋途中实在忍不住,跟身边的侍童抱怨:“我才是老爷子儿子,老爷子胳膊肘怎能往外拐?不就是临仙山,得罪就得罪了,怎么了?人间与临仙山迟早……”
侍童赶忙捂住他的嘴:“我的乖乖,可不兴大声嚷嚷。”
“少来,我偏要……”
侍童跺脚:“真不能。”
桓庄更泄气:“我堂堂国师府公子,在自个儿家,说句话犯着谁了?怕这怕那,我看就不要当这个国师,窝囊不窝囊?”
“依小的见,您就依了国师爷爷,先把那小女子骗到手,日后想如何折腾,咱就如何折腾,岂不解气?就是那寻常夫妇,任她闹得厉害,但凡是夫妇,官署的人都不管的,便是去了,和个稀泥、各打五十大板,好解决得很。何况国师府?谁敢入府来管您?摊着家事,您就是把人给折腾死了,外人也没有哪个犯浑的出来吭一声。哪怕临仙山,到时您一条:她不顺公婆。修仙界如何?照样叫他们闭嘴。”
桓庄摸摸下颚:“说得有几分道理,看不出来你小子阴着呢?”
“小的还听说,那谢家公子当面做好人,公子您得当心呐。有些人口蜜腹剑,明里跟您称兄道弟,背地里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国师爷爷属实英明。若是叫谢家抢了先,勾搭上临仙山,不知会怎般待咱们,说不定,很快这国师府咱们就住不下去。”他抽噎着揩泪,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您待别人倒是掏心掏肺了,合着到头被人阴了如何是好?”
桓庄动摇:“要不,真娶了那货色?”
“瞧您说的,那货色比您屋里的有过之无不及,就是美人胚子,折腾起来才带劲。她不是不服吗?更得让她哭着喊您爷爷。”
“啧啧,小子会玩。”桓庄很是满意,“得,我就先将人弄到府里。不过,”他想起一人,“白日那个没眼色、敢出头的家伙,去查一查,小爷要他好看。”
很快,消息递上来,桓庄带人趁着月黑风高,将落单的杨延一麻袋给套了。
被甩在地上,杨延莫名其妙,只觉筋麻骨软,使不上力气,气机也无法调动:“你们是谁?我跟你们无仇无怨,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几人退开,桓庄走来,贼贼一笑:“落在小爷手里了?好叫你知晓,得罪小爷,没好果子吃。给我狠狠打,打不掉半条命,你们就得挨揍。”
“是。”几人摩拳擦掌上前。
一阵拳打脚踢,杨延只抱着脑袋,愣是不吭声。桓庄啐一口:“在小爷面前还充什么好汉?喜欢出风头、喜欢英雄救美是吗?老子让你出个够!”打了半天,人依旧不吭声,更别提求饶。桓庄怒上心头,从道旁捡了根木棍:“一个两个死鸭子嘴硬?娘的,也不打听打听,世上就没小爷治不了的人!”说罢上去,一棍子接一棍子狠狠砸在地上蜷缩之人身上。
几声咔嚓,当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嘴硬的人终于发出闷哼声,桓庄稍觉满意。
“继续打,打死了我负责。”
就在这时,忽然起了一阵阴风,不知哪里传来诡异的吟声,正在打人的护院抬头瞧见一团雾蒙蒙白影,凑到桓庄身边提醒。
桓庄望过去:“什么玩意?”似一团白雾,又好似一个高个子穿着白衣。冷风袭来,叫他打个寒噤,高喊:“哪里来不长眼的,大半夜穿成这副鬼样子出来吓人?”对面不答,只不断靠近。
“会,会不会撞鬼了?”
护院说得桓庄心里发毛,待要呵斥,白影忽到跟前,露出真面目,却是一只成人大小的鬼头,桓庄被吓得跌坐当场,几个护院尖叫着跑开,连主子也顾不上。
“哪,哪路好……”“汉”字还没出口,鬼头张开大嘴扑过来。桓庄眼一翻,昏死过去。
国师府,桓道咆哮:“被人剥光袍子、中衣,只余短打挂在树上,抽了一整夜,连对方衣角都没看见?你老子我的脸面,要被你丢光了!”
桓庄抽抽噎噎:“脸面脸面,就知道脸面!你儿子被人打了,一身鞭伤,你连句关心的话也没有,我他娘的,是不是你儿子?”
桓道上去一脚将他踹翻:“你跟谁他娘的,你娘还是先生没教你好好说话?你这个丢脸的东西,真被打死了也比现在成为全城笑柄要好!”
“再笑柄,也是你的种!”
“还敢顶嘴!”
“好了好了。”国师夫人拦住老子儿子,“都少说两句。庄儿你怎可顶撞你父亲?老爷也疼惜一下自个儿儿子。”她抱住桓庄抽泣,“可怜我的儿,受委屈了。”
“都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谁叫他平日里就会斗鸡遛鸟,不学无术?”桓道说罢,甩袖而去。
“哎?说着说着,怎又说到我身上?儿子不是谁的种,跟谁学?”当然这话她只敢在背后说说。
***
李拈花住处,她与伯齐两人笑得前俯后仰。
“你没看见,他哇哇叫得像只被拔了毛的鸡。”伯齐将昨晚的事眉飞色舞说给李拈花听。
桓庄那混账欺负拈花,虽然拈花说“留得青山在”,他却惦记着好好整治一下,刚好昨晚让他逮着机会。那伙子仗势欺人的东西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个鬼头就吓跑护院,他把姓桓的吊起,还特地等他醒了才抽鞭子。
“打得好。”李拈花拍手。
“现在全城都在笑话他。可惜,”伯齐遗憾,“杨延不知怎样,我要送他回去,他拒绝了。”他撞见时,杨延已经被打得很是凄惨。
“许是他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李小姐在吗?”院门外有人呼喊。
伯齐去开了门,却是几名小厮,说是替谢家大公子谢生送药酒来了。
“谢大公子?”李拈花莫名,与伯齐面面相觑。
她何时与谢大公子有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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