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攒满十两银

孟荷花所住的菡萏院在花园子东头,两人一路小心,专捡小道,避开所有人来到了院里。孟荷花五岁姑娘欧时萱带着小丫头红绡早已等在正屋门口。

一见她们进来,欧时萱高兴地直拍手,冒雨就冲出来,“我小姨来了,我小姨来了。”

孟枇杷情不自禁笑起来,快走一步才意识到还背着他,忙顿下步子,柔声道:“小豆豆,小姨着凉了,阿嚏,阿嚏……”

“你小姨淋雨着凉了,得先喝药,你先跟红绡进屋去,等小姨好了再跟你说话。”

“娘,那人是谁,是小姨夫吗?”

欧时萱仰着脑袋,童言清清脆脆的。

瞬间,整个院子寂静,仿佛暴雨声都弱了。

孟荷花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孟枇杷,“我倒希望是呢,可惜不是。”

“娘,小姨来了,我还以为她带新姨夫来瞧小豆豆了!不知新姨夫什么时候来,会不会带糖给小豆豆吃,会喜欢小豆豆吗?那个人怎么不会走路,还要小姨背?小豆豆都不要人背了……”

无数问题的小豆豆被孟荷花带进屋里,隔了门扇还能听到她童稚天真的问话,孟枇杷脚步顿在台阶下,头一次觉得与他相挨着的背部有些发烫。

把人抬进西屋,看到他的伤势,孟荷花再不淡定,“伤得这么重,得找大夫呀。”

“找不到,所有医馆药铺全被澄湖帮看守住了。”

“那这怎么弄,我是照顾过爹的伤处,可当时包扎处理也都是大夫弄的。这……那,那是断在里面的箭杆吗?”孟荷花简直不敢置信,低呼了一声。

“姐,伤处我来弄!你大着肚子不方便,就给我们找几件能穿的替换衣裳。等黑婶回来让她多烧些热水,你这有刀吗,还要拿些烈酒来!”孟枇杷说着,已把他湿透的上衣给脱了,要脱到裤子时,她的一只胳膊被他抓住了。

他望着她,浓黑睫毛半敛,两个耳朵似乎有些微微发红。

她松开手,忙道:“我让黑婶帮你换。等下处理伤口会很痛,你要喝些酒吗?”

“不用。”

等黑婶帮他换过湿透的裤子,她拿过布巾折叠成的小圆棍,要给他咬上。

“刀口比较长的,用针线缝上,所有的针线、小刀都,都要放热水里煮过……”他喘息着交待。

“好。”

“伤口要用烈酒冲一冲……”

“好。还有吗?”

他摇了摇头。

她把布巾棍塞进他嘴里,随后拿起煮过的小刀比到伤口处,稳了稳心神,一刀划下去,把死死卡在他肩膀处的箭头挑出来。

他咬着布巾棍发出一道闷哼,拳头攥得死紧,额间汗珠冒出来,都如黄豆般大小。

叮。

箭头落进铜盆,裹在鲜血下的是黝黑铁块。

孟枇杷拿过一旁的烧酒,往伤处浇下。

又一道闷哼,几乎能看见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她拿筷子夹起箭头看了看,“箭头完整,没有断在里面。”

他瞪大的眼无力合上。

“那我继续?”

他咬着布巾咽呜一声。

被水泡过的伤口还要清理干净烂肉,割到后面,孟枇杷的手都有些哆嗦了。

一个多时辰后,全部伤口包扎完毕,她已全身湿透,仿佛又淋过一场大暴雨。

他吐出嘴里布巾,彻底昏死过去。

收拾过,给他盖好被子,把所有沾血衣物都扔进火盆焚烧掉,孟枇杷走出西屋站至檐下,才发觉暴雨已经停了,天空明净深蓝,一弯新月正挂半空,几点寒星与之共辉。

“弄完了赶紧进屋来,发什么愣呢,晚饭还没吃吧,快,姐给你弄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孟荷花站在正屋里招手,孟枇杷忙过去,定晴一瞧,圆桌上摆了好些菜,还有一大碗白米饭。

这下子,饿了一日的肚子立马发出反抗,咕噜噜直叫起来。

“快吃吧。”

孟荷花给她舀了碗鸡笋汤,再夹块糖醋排骨摆到米饭上,笑微微望住她。

孟枇杷啥也不管了,端起鸡笋汤直接喝了半碗,一大口米饭扒进嘴里,再狠狠咬了口排骨,嚼了四五下就咽了下去。

呼,她喘口气,这下舒服了。

“姐,还是你对我最好。”

她朝孟荷花嘿嘿一笑,凑过去把脑袋贴到她肩膀处,依赖地蹭了蹭,就象只渴望主人爱抚的猫儿般。

孟荷花伸手在她头顶抚了抚,嗔怪道:“刚才也不知是谁,那般勇猛,给人下刀治伤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不是我,那个人不是我。”她撒娇道,“我不认识。”

“刚夸你勇猛,怎眨眼又变成小孩了呢。”孟荷花笑,又夹了块排骨给她,“来,多吃点。”

“姐,你们吃了没?”

“我们早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的。”

糖醋排骨、葱烧蚕豆、切开的咸鸭蛋、葱炒鸡蛋,鸡笋汤,还有一盘红果子。

“姐,这是什么果子,怪好看的?”

“这叫樱桃,说是再南面一个叫诸暨的地方产的,吃了好些了,就剩下这点,你都吃了吧。”

孟枇杷忙摇头,把樱桃盘移开些,“留给豆豆吃,我这个小姨都没带什么好吃的给她,还要抢她果子吃,那成什么了。”

“你不也是孩子吗,给你的,吃吧。到姐这里还客气什么,要是客气,这吃剩的姐哪好意思拿出来。”孟荷花瞪她一眼,又把果盘推近了些,“吃完饭吃。”

“谢谢姐。”

孟枇杷眯眼笑,又扒了口米饭,夹块排骨,吃得都快摇尾巴了。

“姐,给你看个好东西。”她神秘兮兮从怀里掏出白玉牌递过去,洋洋得意。

孟荷花脸上还带着好奇和不以为然,渐渐就变得郑重起来,拿着白玉牌翻看几遍,认真道:“这玉牌哪来的?”

“就是他的。”她朝西屋努努嘴,“我们讲好了,救活他这块白玉牌就归我了。”

孟荷花愕然,又拿起白玉牌仔细看了几遍,断然道:“此人不简单,绝不会是澄庆帮子弟。”

“啊?”

“枇杷,我嫁进欧府快五年,也见识过大娘头脸上带的首饰,我可以说一句,整个欧府,再没有比这块更好的玉了,你再看看这雕工,整个锦县都找不出第二块。”

孟枇杷慢慢放下碗,重新拿起白玉牌,摩挲着圆润温暖的玉质,一下怔愣住了。

“等他无碍了,找个机会还给他,再问清他的来历。”

“好。”

孟枇杷重重点头。

“别太担心了,我看他样子不象坏人。不光长得好看,那么重的伤,动刀时一声不吭,倒是个汉子。要是他无不可告人之事,你救他一场,嫁给他也算是缘份了。”

孟枇杷的脸腾一下红了,“姐,你胡说什么呢!我都嫁过人了,还提什么嫁不嫁的!”

孟荷花看她一眼,眼含痛惜,捧着肚子起身离开桌前,再回来,手上拿着一个小匣子,摆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孟枇杷揭开匣子,“十两银子?”

“姐攒了好久,终于攒满十两银子,就想着跟你婆母商量商量,给你个和离书,再不行,就算给个休书也成,放你还了家,你也可以再嫁。我妹子才十九岁,如花年纪,真要这样守寡下去,往后的日子该多难,我不舍!”

孟枇杷骤然红了眼,一股热意从胸膛处急速攀升,越过喉管冲进鼻腔,巨大酸楚来回冲击激荡,她再不敢看她姐,直直低下了头。

“枇杷,是十两银子还不够吗?要二十两、三十两,那不要紧,姐接着攒,肯定能攒够的。秦家二郎念学堂需要银子,等他长大娶媳妇也需要银子,只要银子给够,你婆母肯放人的……”

“姐,是我克死了秦学礼,是我害了秦家。”

“那是个意外。”

“可这意外为何偏偏是我嫁进去后的次日发生。秦学礼就这样没了,本来他做着私塾先生挺好,十里八乡都受人尊敬,我们弟在他那儿念了一年书,学费交不上拖欠着都可以。这样好的先生就被我克没了,我就是个扫把星,害了别人。我不会再嫁人,再克死别人了!”

孟荷花一个耳光打到她脸上,“你就算为了赎罪,两年时间也该够了!”

啪。

巴掌落下,两人都愣了。

桌上烛火跳动,不知是因为灯芯太潮还是从门缝里吹来的风太大,室内光线陡然暗淡。

孟枇杷伸手捂住脸颊,望着她姐,眼泪冲了出来。

孟荷花蜷曲手指,只觉掌心火辣辣,疼得她整个心脏都缩起来,想上前道歉又死命忍住,眼眶中已满是水意。

姐妹俩对视着,谁都不说话。

黑婶听着声音从内室冲出来,急急道:“姐妹俩有啥事不能说的,咋还动手了,荷花,今儿我倚老卖老倒要说一句,你这脾气实在太急,就算要劝你妹子,也该好好说嘛。”

泪水滴落下来,孟枇杷低头起身,快步走出了正屋。

“你瞧她这狗脾气,一根筋钻在牛角里出不来,真是气死我了。”孟荷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苦涩说道,“我这个妹子可怎办!”

“其实这事还要你妹自己想开,我瞧她那脾气是吃软不吃硬,真遇上个小郎,相中了,不用你说她自己都会挣出来。”黑婶指指隔壁西屋,“今儿救了这人,也许就是老天爷给的缘份呢。我瞧这小郎就俊得很!哪个姑娘家看了不心动,该来的谁都逃不掉!”

孟荷花被逗笑,“这小郎人这般俊,说不好早已成亲,那就空欢喜一场了。”

黑婶安慰她,“不会的,姻缘事月老都牵着红线呢,逃不了。”

被她如此一说,孟荷花心情好了许多,收拾桌面饭菜放入托盘,递到黑婶手上,“饭都只吃了几口,你给她送去吧,再赌气也不能跟自己身体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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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春海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