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空气中还带着些许冷意。小径边的花草树枝上,还留着晶莹的露珠。偶有鸟雀的鸣叫声传来,给这空寂的清晨,添了几分生机。
楚玉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条小径,绕过了多少个院子,走在前面的锦衣男子,总算停了下来。
锦衣男子指了一下面前的院子,对楚玉道:“门主就在院中,公子请进。”
楚玉抬头往院子里望去,院内陈设竟极为简陋,绝不似一个四大派门主的居所。
一间厢房,一座假山,一池荷叶。
池心有座小亭,亭上有字:思静亭。
一个灰衣灰发的老人,一动不动地坐在亭中,似与假山、水池、亭子融为了一体。
走进院中,一股冷意迎面扑来,楚玉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他连忙收敛心神,足尖一点地面,身子如大鹏般飞掠而起,扑向池中的亭子。
老人仍未动,目光如水,扫了一眼楚玉。
楚玉躬身道:“凤舞阁楚玉,拜见唐老门主!”
老人并不答话,抬手抓起桌上的茶壶。楚玉连忙拿起一个茶杯,递了过去。
老人提起茶壶,缓缓地向杯子中注入茶水。等杯中的水满的不能再满,快要溢出杯子的时候,老人才轻压茶壶,停了下来。
可是老人并没有将茶壶放回石桌,而是提着茶壶,就这样定在那里。
楚玉只能端着杯子,也定在那里。
杯中的水已满的不能再满,只要楚玉的手稍微有点抖动,茶水就会溢出茶杯,洒在石桌上。
茶壶微微倾斜,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壶嘴中的水。只要老人的手稍动一下,茶水也会在茶嘴中淌出,滴在石桌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楚玉觉得手中的杯子越来越重,简直重逾千钧。
天已大亮,温暖的阳光斜射进亭子,照在两人身上。楚玉却感觉不到一毫暖意,背上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老人甚至已眯起了双眼,像一个入定的僧人,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楚玉的额头上,已渗出了又细又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一滴滴掉落在石桌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他的右臂又酸又麻,几乎已失去了知觉,整条右臂仿佛已不是他身上的一部分。
可是楚玉仍未动。
老人不动,他就不动。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老人终于睁开双眼,将茶壶放回石桌,道:“后生可畏!”
楚玉也将手中的茶一口饮尽,道:“多谢前辈!”
老人示意楚玉坐下,道:“老夫唐展,执掌唐门已二十余年,也在这个院子里,住了二十余年。”
楚玉不语,静静地坐下,静静地看着老人。
老人继续道:“江湖中人,或为名所惑,或为利所驱,相互间勾心斗角,撕杀争斗,却从来也不愿意静下心来想一想,为了那些虚名浮利流血流泪,失亲失友,是否值得?”
老人为楚玉续上一杯茶,道:“所以先父立下门规,要我唐门每一代掌门人搬入此院,每日静思。”
老人看一眼楚玉,道:“唯心静如水,才能堪破名利,独善其身。”
楚玉抱拳道:“前辈心境,晚辈自愧不如!”
老人道:“老夫知道公子来唐门的目的,所以在这里见公子,公子可明白老夫的意思?”
楚玉站起身,躬身一礼,道:“晚辈明白,多谢前辈!”
老人摆摆手,示意楚玉坐下,道:“听唐俊讲,同四丫头一起回到巴中的年轻人,也叫楚玉。”
楚玉道:“正是晚辈。”
老人道:“老夫多谢公子。四丫头自幼顽劣,一路若没有公子照拂,不知又会惹多少祸!”
楚玉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请前辈千万莫要再提。”
老人点头道:“好。不过还有一事,老夫却不得不讲。”
楚玉道:“前辈请讲。”
老人道:“老夫的三丫头,远嫁江南,完婚后回门省亲,途中遇袭。公子以为,会是何人所为?”
楚玉道:“此事坊间已有传闻。晚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方人马,敢动唐门的三小姐?”
老人道:“敢动唐门的人,不敢说没有,但细算起来,绝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楚玉道:“唐门名震江湖,就算有人敢动唐门。恐怕也不敢明目张胆。”
老人道:“江湖上势力不输唐门的,有天鹰堡、凤舞阁、楚家、以及远在西北的魔教。”
楚玉点头道:“除了这四家,江湖上确实再难找出可与唐门匹敌的势力。”
老人道:“小女嫁入天鹰堡,暗袭小女的,自然不会是天鹰堡。”
楚玉道:“确实不该是天鹰堡的人。”
老人道:“唐门与楚家历代交好,两家之间也互有姻亲。楚家实在没有什么理由,要袭击小女。”
楚玉道:“确实也不该是楚家的人。”
老人叹一口气,道:“当日小女订婚时,唐门曾赠予天鹰堡一百具诸葛神弩和一百颗轰天火雷,欲为天鹰堡各堂各坛,添一点守备之力,不想尹堡主却用以对付凤舞阁。”
老人起身对楚玉施了一礼,道:“老夫有失察之责,尚请凤舞阁的朋友谅解!”
楚玉慌忙起身还了一礼,道:“此事绝非唐门之错,前辈千万莫要如此!”
老人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楚玉。楚玉接过一看,竟是凤舞阁的金凤令!
在凤舞阁,飞凤十三使执掌金凤令。中原地界的江湖各派每有纷争,飞凤十三使可执令调停。
老人道:“袭击小女之人,黑巾蒙面,一击不中,立即退去。这块令牌正是那人奔逃之时,身上掉落之物。”
楚玉叹一口气,道:“晚辈虽不知那人是谁,却敢肯定,此事绝不是凤舞阁所为!”
老人目光炯炯,盯着楚玉,道:“哦?公子何以如此肯定?”
楚玉斩钉截铁地道:“若凤舞阁派人袭击三小姐,又令晚辈入川拜见前辈,无异于要晚辈赴唐门求死。我家阁主,绝不会如此行事!”
老人道:“这块金凤令,又如何解释?”
楚玉道:“定是有人欲以此令嫁祸凤舞阁,挑起唐门与凤舞阁之争。”
老人长叹道:“老夫自然相信凤舞阁不会行此卑鄙之事,也绝不会因此事迁怒公子。但这块金凤令,凤舞阁却须查个明白,给老夫和唐门一个交代。”
楚玉抱拳道:“多谢前辈信任!待晚辈回阁,一定禀明阁主,查清令牌之事。”
老人点点头,看了看楚玉的手,忽地问道:“公子用剑?”
楚玉道:“晚辈习剑,已有一十五年。”
老人道:“公子如何看魔剑诛邪?”
楚玉道:“一柄剑而已。”
老人道:“公子如何看诛邪剑法?”
楚玉道:“一种剑法而已。”
老人道:“江湖传言,得魔剑诛邪,习诛邪剑法,可天下无敌。”
楚玉道:“晚辈以为,天下无敌是一种心境,绝不是什么武功心法。若太过执念于天下无敌,反而无法达到无敌之境。”
老人轻叹道:“果然是后生可畏!”随即盘腿坐起,闭上了眼睛,再也不肯动弹一下。
亭子、池水、荷叶、假山、老人,在金色的阳光里,似已融为一体。
楚玉对老人微一躬身,双足点地,身形如箭般掠出了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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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老人与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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