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高耸入云的山间萦绕着缥缈如云的雾气,山峦叠翠,蜿蜒纵横的溪水犹如铺展开的水墨画点缀其中。

满山如火的枫叶下洒落粼粼日光,山湖中白鹤群立,展翅间带起阵阵涤荡的波纹。

纵使修真界美景数不胜数,殷禾来到羽山后,也感叹此地确实有一番世外仙境的模样。

原来他的家乡,就是这样的地方。

一名羽山的弟子引领着玄桑和殷禾,一路穿过如火的红树林,来到了一处僻静清幽的雅阁竹舍。

玄桑立于门外,略显苍老的指尖曲起,是一个叩门的动作。然而在触到门的那一瞬间又将手收了回去,垂在身侧的手握了又松。

“在门外站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竹舍内传来一道略显威严的声音,殷禾只听见玄桑极轻地叹了口气推门而入。

室内静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眉目间依稀可见年轻时俊美的痕迹,不怒自威的模样让人有些望而却步。

“好久不见,玄桑师兄。”

“若望师弟。”玄桑嘴角扯了下,露出个略显苦涩的笑容,也许我现在应该叫你:“羽山掌门。”

殷禾规矩地站在一旁,闻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玄桑师尊竟然出自羽山。

“多年不见,你有些老了。”谢若望目光停留在玄桑的满头灰白的发丝上,“你离开也羽山时已经是化神期顶境,如今三百年过去,难道丝毫没有进益?”

修道之人筑基后可使容颜永驻,每进一个境界都会让寿数更长,但若到了相应的时间还是停留在原来的境界,便会随普通人一样逐渐衰老,寿元耗近。

玄桑摸了摸自己的发尾,感觉到发丝的枯败,掌中落下一根白发:“年轻时我自命不凡,如今倒也看得透彻,修道一事确实需要天赋,我认命了。”

谢若望闻言短促地笑了一声:“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倒真是可笑。”

“可不可笑倒另说,我此次来,是为了少掌门在雾川秘境中猎得的赤奴丹。”玄桑许是懒得再叙旧,直接开门见山道。

谢若望闻言眉头一蹙,半晌,才缓缓道:“此事,恐怕不能如师兄所愿了。”

话音未落,舍外传来一阵有条不紊的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不必多说了,赤奴丹我已经用掉了。”

殷禾的视线落到推开门扉的人身上,少年眉目覆雪,一双眼带着不可直视的冷锋直直看向殷禾。

两人视线相接,殷禾在他冷若冰霜的目光中,缓缓地,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谢迟只淡淡瞥了殷禾一眼,道:“二位所求之事羽山无能为力,还请回吧。”

玄桑闻言,将腰间悬配的那支通身碧莹的玉笛握在掌心,视线温柔地仿佛在抚摸着那支玉笛,就像殷禾很多次见到师尊的时候,他坐在摇晃的烛影下,细细地用柔软的布帛擦拭着,极为珍稀爱护的模样。

没有丝毫迟疑,他将那支玉笛递给了谢若望。

殷禾一时情急之下站了起来,一把拦住:“师尊不可。”

玄桑将殷禾按回座椅上,力道轻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对着殷禾摇了摇头。

竹舍外起风了,仿佛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拍打着窗叶。

谢若望无声地望着那支玉笛,良久,他接过玉笛的手甚至有些颤抖。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哑:“先在羽山住下吧,谷内有一池灵泉,可以遏制她身上的毒性。”

殷禾不知道玄桑和谢若望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她心中难安,一再追问,玄桑却只说些无足轻重的,最后将他问恼了,干脆吹胡子瞪眼地将殷禾轰了出去。

羽山分了一个清净的小院子给殷禾住,依山傍水,翠竹环绕的倒是个好地方。

殷禾闲来无事便在周边四处看看,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山涧,潺潺的流水声让殷禾的心情放松下来,她正要靠着一块光滑的石壁休息,一道如同山泉一般温和的声音伴着低低的轻笑声:“你就是今日来羽山的客人?”

殷禾顺着那声音望去,那人站在高低错落的溪石旁,眉眼如画,含笑间犹如松山雪月,不同于谢迟犹如艳阳一般夺目不可逼视,他更像是一轮皎洁的明月,在夜色中绽放着如玉的光辉。

这样的人一看,便总是让人心生亲近的。殷禾也不例外,她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你呢,你是羽山的弟子吗?”

男子缓步跨过低矮的溪流,走到殷禾的身侧,等走的近了,殷禾才看清,总感觉和谢迟长得有几分相似。

殷禾甩甩头,将这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怎么最近看谁都像谢迟,太可怕了。

男子在她身旁坐下,侧首望着她道:“我叫谢朝,你呢?”

“云清宗,殷禾。”一听到他的姓氏,殷禾心道果然不是自己瞎了眼看谁都脸盲。

她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你和谢迟?”

谢朝轻笑了一声,只是神色间有些许落寞:“嗯,大家都知道谢迟吧,他的确是个天之骄子,我是他兄长。”

殷禾看着他,没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干巴巴地安慰道:“你也不差。”

谢朝侧手支颐,宽大的袍袖滑落,露出一截清瘦白皙的腕骨,他的眼神带了点兴味:“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殷禾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扫过乌黑透亮的眸和清润高挺的鼻梁,慷慨陈词道:“长得不错。”

话毕,怕他信心不足,又加了一句:“不比谢迟差。”

谢朝大概从没听过如此直白的评价,表情在一瞬间的怔愣后扑哧一声笑了出声。

“多谢。”

殷禾挑了挑眉道:“我没说假话,再说了,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

话还没说完,殷禾便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潭水边。

是谢迟。

只是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粉衫乌发,满身琳琅珠翠,走起路来环佩叮当,远远看去犹如一对璧人。

谢朝自然也看到了两人,他站起身,笑着挥手道:“阿迟,沁宁,我今日认识了一位有趣的小友,过来介绍你们认识。”

谢迟站在远处,面色看上去有些冷,只略微点头算作回应:“不必了,我们之前已经见过了。”

旁边站着的沁宁侧首望着谢迟,好奇道:“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啊?”说罢,眼神在殷禾身上打量了一番,语气有些抱怨道:“阿迟,你都没有同我说过呢。”

谢迟看着溪水边并排坐着的两人,面无表情:“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殷禾听着二人熟稔的语气间无意识透露出的亲昵,虽然早就想好了以后再也不和谢迟有所牵扯,听到谢迟的话,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一种被无形的手攥住的感觉。

殷禾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看着两人相携远去的背影,直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谢朝在殷禾眼前挥了挥手,看见她的目光有些失神,笑道:“走远啦,别看了。”

说罢,他起身向殷禾递出手道:“说起来,你还没好好逛过羽山吧,要不我带你四处逛逛,也算尽地主之谊了。”

殷禾看着那只递出来的手,径自起身道:“多谢,但是不用了。”

谢朝笑了笑,倒也没有勉强:“好,那我便先走了。”

走了几步,谢朝的身影停住,回头望向殷禾,眼神如同柔和明亮的月光:“对了,我住在望月轩,若觉得无聊,可以随时来找我。”

殷禾点点头:“多谢。”

回到自己的院中,殷禾扶住门框的手攥得青紫,胸腔中如同被灌入了无数沸水,灼烫她的肺腑,再也承受不住弯身呕出一口血来。

赤奴之毒,不光不能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她曾经日夜修炼,勤恳不倦的那些努力也付之一炬。

一个不能修炼的人,在修真界,就如同废人一个。

恍惚间,殷禾想起刚才的那次碰面,沁宁的颈间挂着一个赤红的琉璃珠,在少女白皙细腻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显眼。

殷禾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是赤奴丹所炼化的避毒珠。

她的身躯顺着墙壁滑落,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摒弃杂念,开始默念清心诀。

殷禾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最后停留在谢迟还在怀水乡的时候。

成亲那晚,殷禾拿着自己亲自编的同心结挂在谢迟的腰带上。

殷禾望向面前站立着的少年,只觉得胸腔内所有的感情都被面前的人填满:“唯愿君心似我心。”

温热的指尖顺着殷禾的掌心探入,十指相扣,谢迟的眼睫低垂下来,凝视着她,仿佛一池春水。

“定不负相思意。”

思绪定格在这一幕,胸中感情激荡难平,清心诀所镇下的心绪一瞬间反噬。

口中腥甜的味道越来越重,殷禾强行压抑翻涌的血气,怎知胸中窒闷的感觉越来越重。

殷禾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胸前衣襟裙摆皆被鲜血染透。

一阵黑沉的眩晕袭来,殷禾一瞬间失去意识,倒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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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心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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