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上的后续,敖寸心并不知道。
等到尘埃落定,天庭新规通传三界的时候,敖寸心正在水君庙看祈愿带。
宛娘在水君庙的前庭栽了一棵子孙树,树上挂满了红色的丝带。原本只是她自己祈福的,可后来慢慢地,来往的凡人开始在红色的丝带上写上自己的愿望,这颗子孙树便成了许愿树。
敖寸心听到声音的时候微微抬头看天。
等到天庭新规传唱完成的时候,却又回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在敖寸心回头看去的时候,只见一道五彩的光芒自人间而上,直入九霄。那是华山之心,是女娲石,也是明明已经现世多年却又沉寂多年的新天条。
敖寸心:“难不成,新天条一直没面世,就是在等天庭的新规?”
否则怎么会,新规一出,女娲石便裹挟着新天条入天庭了?
念:“它等的,是稳定的秩序。”
敖寸心觉得有些荒唐,“早知道如此,直接得到女娲石的认可便好,哪用得着在凌霄宝殿上争论那许多。”
念:“你怎么知道,不是因为三界认可,所以女娲石才认可的呢!”
敖寸心和念对视了一眼,同时回头看向水君庙。
庙中阴影处出现了两名阴差。
陈宋的魂魄站在那里,对着敖寸心下拜。
天庭要给的交代已经给出来了,陈宋心愿已了,可以还阳了。
只是、、、
敖寸心看着止步于正堂之前的宛娘,若陈宋还阳,此前魂魄经历种种,还阳之后,他都不会记得。宛娘曾经的舍生忘死,朝夕相护,他也将一并统统忘却。
陈宋:“宛娘、、、”
宛娘早就听玄默说起过还阳之后的事情,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宛娘脸上带笑:“愿陈少爷此后,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陈宋:“、、谢谢。”
宛娘微微偏头,不去看陈宋。
她怕看了,就忍不住心里的难过和舍不得。
陈宋见此,欲言又止,最终在阴差的催促下转身。
今次一别,或许再会无期。
宛娘眼眶微红,忍不住回头看他。
熟料陈宋也恰巧回头,他说:“宛娘,我生平最喜逍遥,不喜拘束,爱听奇佚怪谈、江湖侠志,自诩风流,喜欢呼朋引伴,也喜欢赌酒烹茶。幼年时爬墙西院,摔断了腿,表面坚强,夜半时分却会遣散仆从躲在被窝里哭。年少时学武,刀枪剑戟都只是囫囵,一气之下,将所学兵器尽皆埋于院后树下。弱冠之时,父母为我说亲,我装病装傻、离家出走,熟料夜半时分被人偷了银钱,徒步十里,狼狈回家。这些,我从未与人说起。”
陈宋:“来日,你若见了我,与我说起这些,我便知你我乃是知交。无论你再和我说什么,哪怕再不可思议,我都会信你。”
宛娘唇角微动,抬眸与陈宋对视。
他回她一笑,而后与阴差一同消失在原地。
阴差会带他回乡,助他还阳。
敖寸心看向忍不住落泪的宛娘:“你若是想去找他,我可以送你去与他重逢。”
宛娘抿着唇,摇了摇头,泪水被她用袖子随意抹去,“不了。他能平安还阳就好。”
敖寸心皱眉:“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去找他,和他再续情缘?”
宛娘:“我和他,原本就没有什么情缘。”
敖寸心不是很理解宛娘的想法:“你为他舍生忘死,朝夕相护,如今他好不容易还阳,你却不再见他?他都教你如何取信于他了,你却要放弃能够与他长相厮守的机会?”
敖寸心:“你是不是蠢!”
费劲心思,冒着身死的危险帮陈宋蕴养魂魄,又赌上性命去完成陈宋所愿,结果到最后,就只求个两不相见、各自安好的结局?
人间的凡人女子,都是怎么想的?!
宛娘低头笑了一下,“可是我与他,原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若非阴差阳错,他应该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他会遇到的,认识的,应该是与他志趣相投、心有灵犀的人。不会是我。他喜欢的,也不会是我。”
敖寸心:“怎么不会,难道你们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都是假的?!他若是敢如此忘恩负义,我便替你收拾了他。”
宛娘:“可是水君,他若是因为往昔的恩情与我在一起,他会难过,我也会。我与他之间,于危困之时一路相伴,是救命之恩,是同行之义,是相交生死的信任,唯独,并非情爱。情爱不存,强求姻缘,终究难得长久。与其最后将往昔的情谊消磨殆尽,成为怨偶,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放他自由,各自安好。”
宛娘:“我只要陪他走过这一程就好。”
宛娘:“我记得,我陪他走过这一程就好。”
情爱不存,姻缘也难得长久。
敖寸心想要辩驳,可她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以恩义为媒,她与杨戬可不就成了怨偶吗?!
可难道,就这样吗?
宛娘的付出,她的喜欢,她的不计生死,她遭过的罪,受的苦,和他曾共度的时光,就只成了她一个人的事情?
陈宋什么都不知道。
凭什么呢!
就凭宛娘是一厢情愿地喜欢他吗?!
念看着已经离开的宛娘的背影,她第三次感受到了除了敖寸心之外的人的情绪,那种感觉,说不清是欢喜还是难过,是释怀还是依旧眷恋。
所以,她问敖寸心:“敖寸心,她爱陈宋吗?”
敖寸心心里憋着一股气,连带着说话也没好气:“她要不是爱着陈宋,怎么可能甘愿为了陈宋豁出性命!”
念:“可是她却不愿意和陈宋在一起。”
敖寸心没有回应念的这句话,宛娘,就是个傻子。
念感受着敖寸心心里的愤怒不平,却并未生出同样的情绪来。
她只是看着宛娘离开的方向,问敖寸心:“敖寸心,爱是什么?”
爱是什么?
对她敖寸心来说,爱是得到,是两心相知,白头偕老,爱一个人就是要在一起。
可是,对宛娘来说,爱是放手,爱一个人就是让他自由地选择,做他想做的事,喜欢他会喜欢的人,过他想过的人生。
所以,敖寸心回答:“我不知道!我的爱和她的可不一样。”
她们,一个像熊熊的火焰,烧尽了自己和别人。
一个像涓涓流水,滋润了别人,也放过了自己。
可如果让敖寸心选,她永远都不会做出如宛娘一般的选择。
念一时间没有说话。
可等了许久,她忽然看向窗外,看着连绵不尽的天空和川流不息的淮水开口。
她说:“敖寸心,给我找一颗心吧。”
她想知道,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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