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做了淮水之主后,敖寸心才知道掌管一方水域有多复杂。好在她有前车可鉴,处理起来也能勉强应对。如今之淮水,不再混乱无序,时不时侵扰人间。江水之下的精怪都以敖寸心为主,不再无谓争斗,便是多发的水患也被敖寸心镇压。
淮水一时难得的平静。
敖寸心都不知道自己原来也能做到这个地步。
就在敖寸心晃神的时候,水府来了一位求见的老者。
虽是面容沧桑,身形佝偻,但眼中却是难得的清明。
老者向敖寸心行礼:“水君。”
如今整个淮水,所有的精怪水族都称呼敖寸心为水君。意味,淮水的君主。
敖寸心打量着座下的老者,这、、、得是修行了多少年的老龟啊!
她似乎记得,那条蛟龙曾经说过,淮水之下有一只老龟,自他来淮水之前就存在了。平时也不惹事,就用龟壳护着他地盘上的水族。若是忌惮老龟,怕他从中浑水摸鱼,他与水怪早就分出高下,成为一江之主了。
对此,敖寸心不置可否。
但敖寸心统治整个淮水之时,淮水的精怪都曾来过,并未见过这只老龟。
如今、、、
敖寸心:“你既不承认我这位淮水之主,今日来是干什么的?”
老者:“公主既已收伏淮水,又庇护一方,玄默乃淮水生灵,得淮水安稳,自当奉公主为水君。”
敖寸心的目光陡然锐利:“你认识我?”
这淮水之地,竟还有人认识她?
名唤玄默的老者道:“千年之前,弱水跌落人间。公主以龙身入弱水,救下上万凡人。”
敖寸心沉默。
弱水啊。
那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弱水之上,鸿毛不浮。凡人罹难,四水难安。
最开始的时候,她原本也没想管的。可是杨戬在管,他惯来都能看到苍生苦难的。即便那个时候,他还只是天庭的通缉犯,是罪人。更何况,救人立功,说不定以后天庭就不会追究她与杨戬同流的罪责。可是后来,她真的帮着救人之后,听到那些身处弱水的生灵的哀嚎,却将自己原本并不单纯的善行当了真。
西天的佛祖说,行善论迹不论心。
她曾经,应该也算条好龙吧。
敖寸心:“你今日来,是来嘲讽我的?”
嘲讽曾经的她,嘲讽如今的她!
玄默:“并非如此,老朽是真心认为,公主为淮水之君,是淮水之幸。”
玄默:“另外,老朽是有一事想要求助于水君。”
玄默:“老朽想请水君,为我家一后辈伸冤。”
**
敖寸心看着眉心被黑气萦绕、又被龟壳镇压的女子,她就算眼里再不济,也能认出,这是个被魂魄寄居的人族女子。
敖寸心:“凡人的事,自有人间帝王管辖。再不济,还有那么多受人间香火的正神。你若实在想管,以你的修为帮她去找一下地府阴兵或是黑白无常,将游魂收走便是。”
总之,她不会管。
玄默:“若只是被魂魄寄居,地府自然可以管。可她,心有不甘啊。”
玄默:“那个寄居在她身体里的魂魄,是她的心上人,本不该死的。”
被寄居魂魄的女子叫宛娘,不过是一个小渔村的渔家女。因缘际会,与玄默结下因缘。她的心上人是镇上的一个小公子,人才风流,少年俊秀。原本生死簿上他该还有几十年的寿数。可如今,却死了。
地府勾魂,本是按照生死簿上的名册勾魂。
小公子簿上无名,只能于人间飘荡。
可人间阳气盛,魂魄被日晒雨淋,只会越来越虚弱,终至消散。
宛娘情深,不忍心上人落得如此下场,于是以身为容器,承载小公子的游魂。
玄默:“原本,宛娘只是想免小公子魂飞魄散,送小公子入轮回的。可是地府接待此类簿上无名游魂的阴兵不慎说漏了嘴,让宛娘得知了小公子身死的因由。小公子魂魄暴动,宛娘见不得心上人如此痛苦,便反悔带着小公子又重新入了人间。”
按照生死簿上原本的记载,殒命的该是一个叫做隋元的书生。可是那书生被人救了。死的,变成了小公子。
玄默:“我与她有一段因缘,承她恩惠,耐不住她苦苦哀求,只能先帮她稳住身体和小公子的魂魄。”
敖寸心:“救了那个书生的人,是谁?”
凡人的寿数多是定好的,或有因缘际会变更的也不至于让那小公子不甘暴动。既然有人插手,玄默又无能为力,那只能说明插手其中的人不简单。至少,绝不是普通的山野精怪。
玄默深深地看了一眼敖寸心:“是天庭的玉殊仙子。”
仙子?
敖寸心断然拒绝:“此事我帮不了你。我不过是一个被废了的公主,如今也只是淮水中自封的水君,管不了天庭的事。”
玄默:“水君、、、”
敖寸心:“你不用再说了,此事、我不会管。”
她只是一条勉强能够自保的小龙,不想卷入天庭的是非。
敖寸心转身欲走,却被身后微弱的女声叫住。
敖寸心不以为意地回头,却看到那女子将原本镇压她的龟壳推开,挣扎着跪在敖寸心面前。可惜,人类的身体太过脆弱,她连跪都做不到,只能匍匐在敖寸心面前,伸手拉扯敖寸心的裙角,“求求你,帮帮他,帮帮他、、、”
敖寸心低眉,“你不要命了?!”
凡人身体孱弱,承载自身的三魂七魄已是极限。未曾修行,又强纳他人魂魄,本就容易引起身体溃败,何况她身体里的魂魄还不安分。若不是玄默用龟壳镇压,她早就死了。
宛娘听不到敖寸心的话,眼睛里的血从眼角和嘴巴里流出来,她也只是继续哀求敖寸心:“求求你,求求你、、、”
敖寸心神色复杂,身边的玄默也是行礼请求,念悄无声息地出现。
敖寸心:“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连命都可以不要、、、”
敖寸心伸手,运转法力,将寄居在女子身上的那缕魂魄生生抽离了出来。
被敖寸心抽出的魂魄在她的掌中凝聚成一团黑雾,疯狂嘶吼着想要跳出敖寸心的禁锢。可惜以凡人魂魄之力,在敖寸心手中毫无还手的余地。
宛娘见此,从地上爬起,伸手去拉敖寸心的手,“不要,不要伤害他、、”
敖寸心:“他现在已经不认得你了。”
宛娘:“可是他从来都不认得我。”
宛娘看着敖寸心的眼睛盛满了泪水,顺着眼角的血迹滑落,那样的眼神,遗憾又释然,无怨无悔到让敖寸心也隐约动容。
宛娘:“他从来都不认得我。”
宛娘:“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宛娘:“我就是觉得,像他那样好的人,本就该于人间得意。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只剩一缕魂魄,死得不明不白。”
**
敖寸心到底还是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小公子魂魄的事情。
她用法力做了一个阵法结界,暂时困住了小公子的魂魄。只是按照那魂魄挣扎冲撞的程度,或许用不了多久,那魂魄就会自己把自己在阵法中消磨掉。
可是敖寸心也没有答应帮宛娘。
天庭啊,那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有丝毫牵扯的地方。
更何况,新天条出世,本就代表着它认可万物有情,神仙也不能违逆生灵的天性。可如今,神仙动情,扰乱人间生死。她若是帮宛娘,就是对新天条的质疑。她算什么,凭什么去对抗三界的浩浩大势,又凭什么去对抗司法天神杨戬的百年谋划?!
念:“新天条出世是三界的大势所趋,它也的确认可万物有情。可这并不代表,它允许神仙干扰凡人的生死。世间平衡,阴阳相对,任何一种力量放在远超于它水平的位置都不合适。”
敖寸心没有听懂念的话,但是有一点:“你想帮她?”
敖寸心:“为什么?”
这么久了,念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又消失,可她从来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就连最开始交易的事情,她好像也没有很放在心上。
仿佛那只是她不知收取何种代价的随口一提,只是那一刻的一念兴起。
这还是第一次,敖寸心从她身上感受到她明显的偏向。
念:“我,想帮她吗?”
敖寸心:“你都在说服我了,还不是想帮她?”
念:“我在说服你吗?”
敖寸心:“、、、”
念若有所思,转头看向水府之外:“我只是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很强烈情绪。”
敖寸心惊讶:“你能感受到其他人的情绪了?”
借由,她的情根?
念:“只感受到过两次。”
一次,是解山的时候。
一次,就是宛娘苦苦哀求敖寸心的时候。
念:“你会帮助她吗?”
敖寸心的目光随着念的问话,蔓延到水府之外。
那里有个人族女子,倔强地跪在台阶上,手里捧着一个装着那道魂魄的深色葫芦。
她想以自己微薄的性命,赌敖寸心的一缕仁慈。
可在敖寸心看来,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人搭上性命,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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