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从床上拔起来的时候,姜瑜的意识还很模糊,他睁开条缝看着窗外的天,还没亮。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侧过头朦胧看到一节白到发光的腰,一下子眼睛就睁大了。感觉自己起猛了,打算转身再睡个回笼觉换种醒来的方式。
再睁眼的时候他已经被人背下了楼,连衣服都换好了,一身整洁的黑西装马甲,卷发也妥帖地梳好。客厅已经齐人了,各有各的癫样,似乎就他这么一个打扮得精致整齐的,一下子一屋子人的目光都挪到了他的身上。
姜瑜算是彻底醒了,才发现背着自己的人是长发,一下子挣扎着跳了下来。
萧悸穿着黑色的洛丽塔裙,芭蕾舞鞋的黑色带子服帖着细长漂亮的肌肉线条缠绕而上,束腰勾勒出腰肢,桃花眼上了黑眼线,脖子随意系了黑色的蝴蝶结,黑色长手套勉强盖过肘关节。一席顺滑发亮的直长发,眼角画的泪痣看着姜瑜呆滞的样子笑起来动了动。
“好看?”
“好,好看,当然好看。”姜瑜反应了好一会,躲闪着目光回答道。
“小姜眼睛都看直了。”不知谁说了句,屋子里顿时哄堂大笑,姜瑜憋得耳朵都红出血了。
易梦似乎还没从宿醉缓过来,一身黑色睡衣,吞吐出几口烟雾,大着舌头说:“这两小子昨天躲过了酒,脚底抹油溜得快。都没来得及说今天的行程,怎样要不要现场灌点,反正小孩又不用开车。”
魏简是一身黑色狩猎装,还是那副死人脸的样子:“老大是不用了,他平时就不太正常的样子,葬礼对他都是小场面。倒是姜瑜,让他自己选吧,或者到现场喝点也不是不行,先上车。”
车窗外的风景倒退着,朦胧的细雨穿梭在朦胧的雾中,时间不早天色却还早,冒着令人打寒战的清冷寒意。
“今天是,万圣节么?”又被萧悸套了件厚长外套的姜瑜依旧是一头雾水,阮冬和她哥穿得像个海盗,贺萌和邵乐天是巫师,还带个看起来总是不太高兴的小道士张天译,大家的装束统一都是黑色的。
“是位前辈的葬礼,鸽哨那边的传统了,没个正行。”张天译嫌弃道。
“小小年纪怎么老像个老古板一样。”阮冬的魔爪从后座伸过来,捏捏小孩的脸,被张天译回瞪了眼。“我倒是觉得挺好的,管理员能活到这个岁数算是喜丧了。那位可是成功说服老大尝试第一次女装的神人,说不定看到你这样拉着个脸的,会忍不住从坟头蹦起来调戏你一顿。”
“咦耶,呸呸呸童言无忌。”阮希一把拉住她的辫子,“老子是去蹦迪的可不想去加班。”
看到姜瑜依旧懵懂的大眼睛,萧悸心情非常好地摸摸他翘起来的呆毛,少见有耐心地和他解释道:
“沾染诡异的人,身体已经出现了科学无法解释的改变。这样的改变会随着和诡异牵扯加深而加深。所以管理员就算正常地在真实的世界死去,也不会设什么灵位坟头,留下的尸体也需要经过局里特殊的手段处理,否则非常容易变为新的污染源。”
萧悸的视线转向车窗外,总局那奇特的建筑形态屹立在阴沉的天空中,闪电映亮了贴着建筑外的一圈又一圈闪亮亮晃动的东西。姜瑜顺着他的视线,等路程再靠近些,能看到是一圈又一圈系着平安结的铃铛。风一吹隐隐约约一长串隐约清脆的响声,不吵闹,反倒令人心静。
“一般成为管理员的人,已经很难融入正常人的生活当中,所以我们都是彼此的家人。大部分的人都不想自己的葬礼太过伤感冷清,所以都办得不怎么正经。”
“能更清晰地看到通往死亡的路,脑子总会变得不同的。”旁边的易梦姐吐出口烟雾,星火在雨雾中明明灭灭,又听到她咬牙切齿地骂。“听说那家唱丧一流的乐队也来了,唢呐一绝,轻易不出山的,名额竟然被他抢先了,真是失策。”
姜瑜:……姐这种好事咱们就没有争的必要了吧。
总局的设计非常古典,外头看着是现代化的大厦,里头却是古色古香的园林别院。各式千奇百怪不同年代的黑色装束在院里晃荡,真就非常百鬼夜行群魔乱舞。
任如霜又换了个银白的发色,穿着黑色的蕾丝,就很有女魔头的韵味。还是那个似笑非笑的模样,慢腾腾从主持台上挪下来。刚向姜瑜头顶的呆毛伸出魔爪,就一把被后头的萧悸手疾眼快打掉。
“看得这么严实啊。”任如霜啧了一声,“不得不说,小屁孩打扮起来还真漂亮。老于那种萝莉控大叔,看到你这么用心,说不定真得从棺材里乐呵得蹦起来。”
“害真羡慕啊,什么时候我家雁雁也能这样穿给我看呢,不过她今天这样,也挺对我胃口呢。”
相对于大家的自由发癫,萧雁只穿了一身寻常黑色长裙,长发低绑在身后,像只清冷的黑天鹅立在高台上,俯瞰着众生。
忽然古朴的钟声响了3下,现场的喧闹平静了下来。
“开始了。”萧悸抓紧姜瑜的手,“待会,无论看到什么都是正常的,不用害怕。”
“说是观礼纪念,还不如说是来监督扫尾的。”任如霜在背后点了根烟,神色也少见的变得严肃,说了句模棱两可带点嘲讽意味的话。
姜瑜却渐渐感觉到,一阵潮湿的病气,慢慢从那个雪白的担架蔓延到这个房子。古朴大气的庭院变成被油烟浸染的,光线非常不好的阴暗小屋,而他正跪坐在屋子的一角,膝盖下是白色的垫子。与担架的距离忽然就缩小到只差几个人。
屋子里的人忙忙碌碌,担架上人的呼吸声时浅时深,浑浊的双眼半睁着,枯黄的皮肤耷拉着。
他一定躺得很不舒服,姜瑜想,那只是张临时用硬木板搭建起来的架子,甚至算不上床,只是简单铺了层布料。他们甚至已经提前帮他穿上了寿衣,谁又会想一个将死之人是否躺得舒服呢,那个躺着的人说不定也感觉不出来。甚至搭木板的那个人还是笑着的,因为整夜整夜的医院陪护,的确很难熬,对于将死之人还是活着的人,这似乎都是一种解脱。
那张苍白的脸,曾经在他痛苦练琴的夜晚在窗边出现过,他被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听见了那句难得的赞美。
“弹得挺好听的。”
琴房邻着隔壁的门口,那位老人家喜欢乘着夜风在门口抽上几口烟,也不嫌他练琴吵闹,偶尔会在窗□□谈两句。幼时他也是这样大清早敲打老人家的窗户,老人家也不嫌他扰了自己的好梦,骑着小电驴带他去老摊子吃早餐。也会在那位叫父亲的人对自己凶神恶煞的时候及时喝止。
葬礼的婶婶和姑姑哭得尤其吵闹,别人劝他也该哭一哭的。他反应得格外冷漠,现在想起来,他似乎是应该哭一哭的。
“果然还是应该让你喝酒的。”萧悸捂住了他的眼睛,感觉到手间一阵湿润。“你这小哭包,人家新人的正常反应不是怕得痉挛就是恶心到反胃的,到你这怎么就真情实感地伤心起来了呢。”
“我没事。”姜瑜脸色苍白,吐了口浊气,“只是想起了之前一些事情,有些触动。”
“不想说就别说了。”萧悸微微皱眉,轻抚他的后背,“早知就不来了。”
“哪有这么娇气。”姜瑜拉开他盖住眼睛的手,交缠握紧。“只是有点感慨,吃惯了苦头尝不出甜味了。回去我要吃冰激凌。”
“好吧,待会结束顺路去买。”萧悸瞄了眼两人紧握的手,拉紧的嘴角稍稍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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