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芜泽大学校园里初秋的气息渗进每个学生的心里。
刚军训完的大一新生脸上各个都充满着喜悦的神情，他们拼了命才考上的大学，以及万分期待的大学生活，到了今天，终于要开始了。
“阿枳，你说你要搬出宿舍？可你才刚大一，你和你室友不是才认识吗。你这个时候搬出去，以后怎么和她们打好关系啊？”
宿舍里，秦枳把电话打开免提后放到桌子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听姜江讲话。
她淡淡回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我不喜欢和别人在一个房间睡觉的。”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秦枳把刚发下来的书全都装进了行李箱，看了看床铺上折叠好的被褥，长呼出一口气。
“对了，你打电话找我什么事儿啊？”
“哦……没事儿。”姜江好像才回过神来，“就是想问问你，你身上现在还疼吗？”
闻言，秦枳抿了抿唇，满是无奈：“你问这个干嘛，你肯定有事儿，快说。”
姜江又沉默了片刻，直到秦枳想要继续催促她赶紧回答时，她才开口：“秦枳，你爸爸他被抓到嫖、娼了。”
声音很小，但依然被秦枳听到了。
“嗯，知道了。”
又是淡淡的一句话。
其实，秦枳心里本来就没什么波澜，她这个后爸每天不是赌博就是打架，这些年都不知道进了多少次局子了。况且他都能对自己的女儿起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嫖、娼发生在他的身上，也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情。
她根本不在乎，反正不是亲爸。
想到这里，秦枳不自觉摸了摸身上的伤，吃痛了一声。要是他不家暴她，就更好了。
姜江听到她的声音，担心道：“你身上还疼着呢？你还有药吗？没有的话尽快去买一个吧。”
“好了，我知道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明白，我先挂了，晚会儿聊。”
秦枳受不了她的啰嗦，留下一句话后果断挂断了电话。
她用手扣了扣耳朵，拨通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行李也不算少，既然校园里有可以帮忙干活的，她才不做那份苦力，反正她不缺钱。
“我收拾好了，你现在过来吧。”
“好。”电话那头是一席清脆的男声，秦枳愣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
男生来做代搬，好像更合理一点。
秦枳如是想道。
窗外有一阵风吹来，带着阳台的花草扫到秦枳的身上。
她转身去把窗户关了。
宿舍里空无一人，其实是她们要求出去聚餐，而秦枳拒绝了。
相比于楼道的热闹，秦枳还是更喜欢宿舍里的安静。
直到男生再次打来电话，她才不得不起身，穿上一身看上去没那么不得体的衣服后，带着行李箱下了楼。
楼下人流涌动，风显得更大了，大家都是三五成群，一会儿聊聊日常，一会儿互相逗趣。
“你是找代搬的吗？”
身旁，足足高了秦枳一头的男生轻声说道。
秦枳抬头看去，只见一袭还未褪去稚嫩的脸，却因为高耸的鼻梁显得成熟了许多的男生映入眼帘。
他双手放进外衣的兜里，整个人站在那里，好像周围谁都失去了颜色。
秦枳眨眨眼，不可思议地道：“裴明玮？”
之前的偶遇她次次都躲着，没想到上了大学两人还能遇见。
裴明玮挑了挑眉，惊奇道：“你竟然还记得我。”
“怎么会不认识。”秦枳拍了拍裴明玮的肩头，“我宿舍还有一些东西，我去搬下来，然后我们一起去出租屋。”
说完，她也不等对面的人回答，转身又走上了楼。
其实她有些庆幸，既然是熟人，那搬东西这种事也显得安全了许多。
宿舍就在二楼，很快，秦枳便拖着重重的被褥走了下来。裴明玮见状，赶紧接过东西。
“我们赶紧走吧，我看好像要下雨。”
“嗯。”
秦枳抬头看了看天，确实乌云密布。
一路上，二人掠过人群，穿过车道，好像眨眼间就到了校门口。
“秦枳，你比以前话少了很多。”
像是没话找话一样，裴明玮道。
秦枳没有说话。
裴明玮也不嫌尴尬，继续道：“你学什么专业？”
秦枳回答：“舞蹈学。”
出租车来了，司机摇下窗户，向他们示意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刚要再问些什么的裴明玮只好住了嘴，把东西放了进去。
车里放着经典老歌《茉莉花》，除此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你……咳咳咳！”
裴明玮刚要找些话题来聊，司机一个刹车，搞得他咳嗽不止。
秦枳正在玩手机，听到这一动静的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身侧的人。
她皱眉，语气里带着关切：“你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感冒了。”裴明玮微笑道。
感冒了还来挣钱，真刻苦啊，秦枳想道。
她低下头去，忽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可怜了，虽然总是被后爸揍，但最起码，家庭是富裕的。
她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男生，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帅，说详细点应该是更帅了。他这样的人，应该是天之骄子那样的人才对。
“那你是什么专业的？”
像是没有提前预备好的，秦枳脱口而出问道。
裴明玮粲然一笑：“师范专业。我还以为久别重逢，你对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闻言，秦枳吸了吸鼻子，实在不知道该对他这话做出什么回应，于是扭过头去，什么也不说了。
裴明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秦枳：“挺好的。”
裴明玮：“之前那么多次遇见，你怎么都不来和我打声招呼呢。”
秦枳：“有吗？我可能是没认出来你吧。”
裴明玮：“秦枳，现在我们在一个学校，你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
秦枳：“嗯。”
“……”
裴明玮看着眼前的女孩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不由得皱起眉。
三天前秦枳的奶奶找到他，脱口而出了她目前的情况，让他好好照顾她，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可是这学校这么大，要是她不愿意，恐怕他也很难找到她。
……
很快，车辆便行驶到了目的地。
秦枳和裴明玮两人迅速地将东西搬进出租屋后，秦枳便把裴明玮打发走了。
她还是有些顾虑，后爸如果回了家找不到她，一定会去找姜江家的麻烦。她不能让他这样做。
于是，她拨通了奶奶的电话。
手机那头，熟悉的声音传来：“乖乖，你在那里待的怎么样啊？有空的话，奶奶过去看你，怎么样啊？”
秦枳瞬间有些酸涩。奶奶对她向来是极好的，曾经她义无反顾地走艺术生，想要考上芜泽大学，也并不只是为了自己的舞蹈梦。
还有，是奶奶说过，芜泽大学是全国最好的学校，在这里待着，她足够安全，也完全不用担心后爸找麻烦。
她也知道，为什么奶奶说她来看她，而不是让自己的孙女常回家看看。
秦枳握着手机的指尖有些发白，她强忍着泪意，把要说的事说了出去。
“奶奶，他嫖、娼被抓了。出来之后，肯定免不了一顿折腾。你自己注意安全，还有，让姜江他们一家，就是我以前的邻居也注意一下。”
“好，没事，乖乖，你就安心学习，现在法治社会，他不敢怎么样的。”奶奶声音里带着笑腔，听得秦枳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可是明明是法治社会，为什么还是拿这样的人渣没办法。
出租屋外，偶尔传来一声声脚步声，也许是楼里的人回家或出门。秦枳并不想在意，可是她听见后，却觉得烦躁极了。
简单和奶奶说了几句家常后，秦枳便抛开杂念去收拾东西了。
电话那头，奶奶颤抖着手按下手里的老人机后，转身拿起桌子抽屉里的一张字条来，对着上面的数字一个一个地输入到老人机里。
不久，裴明玮的声音便响起：“你好。”
奶奶道：“小玮，你见到过小枳了吗？”
裴明玮听出是秦枳的奶奶，答道：“见过了，奶奶。”
“小玮，你也算和小枳从小一起长大，奶奶知道你们要好，所以听到你也在那所大学，就委托你好好照顾一下她。小枳她绝不能再受刺激了，你明白吗？”
这话奶奶不止一次说了，可是每次，都忍不住哭腔。
“我知道。”裴明玮将语气放的更温柔了些，“奶奶，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嗯，麻烦你了……哎，你说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偏偏过的这么苦呢……”
见对面越发悲伤，裴明玮正要说些什么安慰，就听见手机里传来另外的声响。
他定睛一看，是爸爸打来的电话。
“奶奶，您别难过了，现在不都是好好的吗。有什么情况我一定给您打电话。”裴明玮道。
奶奶这才控制住情绪：“好。”
裴明玮：“那奶奶我先挂了，我爸爸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他就接通了裴父的电话。
“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裴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叫裴明玮难以反驳。
他良久不敢吱声，裴父像是作罢了，直接转移了话题：“我刚刚看见你发的消息，你说你要搬出学校住？”
“是的，我答应了我同学的奶奶说要……”
“你还真的敢想？”裴父像是根本不愿意听他说什么理由，直接打断他，“从小到大我和你妈养着你和你妹，咱家什么情况你心里没点数吗？放着好好的宿舍不住偏要住校外？还有，你身上这病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吗？”
裴明玮一阵沉默。
接着，裴父又道：“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短命鬼，我和你妈当初就不应该要你。活着也是个祸害，上学花钱不说，工作没几年说不定就死了，你这辈子有什么用？你想住校外，那你就自己想办法，我不给你掏钱。”
公交车里，到站的语音播报官方而陌生，人群来来往往，身前，一个老人站在了裴明玮的面前。
裴明玮起身让了座。
只是一刹那，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便顺着脸颊流出。
为了掩饰，他只好站在一个角落，挂断了和裴父的电话。
其实爸爸也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可是明明自从上了大学，他的所有开销都是自己赚的。明明他早就觉得自己已经不在意了。
要是有的选，谁想生病呢。
真是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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