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沉重盖下,他也从长梯上滚下去。
“你干什么!”
“别挤!”
后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被他压得差点全部倒下去,最上面的人撑着尸体斥责不断。
光线不足,他们只想出去,直到猩甜的液体混合着水淌到脸上,手上,味道一闻便知。
取而代之成为第一人的男人肝胆俱裂:“死……了……”
他努力将壮实的尸体从身躯与墙体之间的空隙扯下去,水还在流,只有眼前这一条路能走,横竖都是死,眼前这条路还有一线生机。
铁门被砸得轰隆直响。
“放我们出去,神女!神女!救救我们!”
“让我们出去!”
一拳接一拳砸在门上,力气越来越小,声响也越来越小,水流依旧沿着门缝灌入,一刻不停地淋在头上,让他想失去意识都做不到。
“完了……完了……”他绝望地一头撞在门上。
“求你们!让我上去!让我的孩子上去!求你们了!”
妇人的哭喊声让他愣了一下,底下一片漆黑,哭声,水声,谩骂声,求饶声,所有人都疯狂地往上挤,个子矮一些的已经被水淹过鼻腔——下面没办法待了。
“求你们了……她、她才四个月……让她上去好不好! ”
婴孩的哭声终于有了存在感,盖过了一切杂音,清脆有力地啼哭着。
“怎么不上去!在干什么!快出去!”
好吵好吵……
太吵了。
他们都死了。
没有人逃出去,所有人都葬身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不知道时间几何,耳边只剩下水流的声音,石壁上透着暗沉血色,不见何处有裂缝,却一直有泠泠渗水声,尸体腐坏,白骨积砌,积洼的水终于褪去,楼梯与石壁上的血痕反而愈加鲜红润泽,将石壁侵蚀出密集交错的抓痕。
深重的怨气中,一道在此地停留已久的残魂渐渐显形,无意识地将怨气恨意尽数吞噬,在恶臭的白骨腐肉上彻底显形。
原本只是一道没有记忆与执念的游魂,不知去留,经年徘徊于此地,阴差阳错之下,身躯由怨气所化,意识由恨意凝聚,成了这幅令人骇人的模样。
光线骤然明亮,对于旁观者而已并不刺眼,但秦君一还是下意识闭上了眼,睁眼之时,他们并没有回到现实,眼前花红柳绿,雕梁画栋,分明是一座气派的宅院。
他的视野不由自主的左顾右盼,往后面看到一个穿着粉蓝色衫裙的少女,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没吵了。”
眼前的少女依旧愁眉不展:“刚才吵得可厉害了!吓死我了!”
“老爷真是的,怎么能这个关头与夫人吵架呢?”
对面应和着点头:“是啊是啊,夫人若是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没吵了便好,我去给夫人端碗汤来。”
“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去又复返,手里提着沉甸甸的食盒,这日晴空万里,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实在是不像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他们回到刚才那条路,院子里传出些激烈的争吵声,模糊听不真切。
女声道:“……可笑!妄想借此……下贱……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当真以为能蒙骗我……最好安心装做眼瞎耳聋,否责……滚出冶俪。”
一个熟悉的声音接着响起:“……只要这个孩子……不过问。”
“痴心妄想!”
“你不要欺人太甚!”
“……如何?”
“……缮明!你别逼我!”
然后是东西砸碎的声音。
“别蹬鼻子上脸!”
两人对视一眼,急急就朝院子里跑过去。
“老爷夫人!别吵了!”
两人关心则乱,俨然失了分寸,急匆匆推门而入,屋里一片狼籍,桌子都被掀翻了。
秦君一只能见她所见,视线是不受控制的,但就在模糊的余光中,一副铁画银钩的字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落款的地方画着在余光里都十分引人注目的大王八!
阮宁曾经教他习字,觉得好了便画条鱼,觉得不好便批个王八,这乱七八糟的王八,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画得出来!
他有些恍惚,而莽撞闯门的两个人已经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食盒脱手,洒了一地的汤汤水水,屋中两人一站一倒,站着的竟是先前祠堂里屠虐百姓的阮洵!
倒地倒是一名貌美女子,双眼似乎有疾,空洞且泛着灰白色,穿着一袭雪灰长裙,裙摆下掩着一条覆盖黑色鳞片的蛇尾!
身边的人软软倒了下去,已然是吓晕了,站着的这个嘴里也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
女子应声看来,脸色一白:“出去!”
只是来不及了,视野一片漆黑,回忆的主人显然也昏了过去。
视野在啜泣声中恢复,屋顶影影绰绰,许久才恢复正常,身边的声看到动静靠了过来,哭着喊道:“寻清……”
“姐,我这是……”她大概想起了晕倒前发生的事,也跟着哭了起来,“姐!夫人是妖怪!夫人怎么会是妖怪!”
“现在知道怕了?”
视野颤抖着转向声音来源,阮洵坐在堂前,眉眼带笑,语气也温柔似水,手里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
“老、老爷,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听闻你们二人是至亲骨肉,情谊非常,我实在羡慕,想看看是不是当真如此。”
“老爷想……怎么看?”
“好说,”阮洵将茶杯放下,从桌上拿起什么丢了过来,“哐当”砸在地上,“你们进了不该进的地方,罚一双腿,应当不重。”
“老爷!”
“别吵,夫人正在休息,想你们也不愿将她吵醒。”
这警告十分有用,两人连哭声都变得闷闷的:“老爷,放过我们吧,我们知错了……求您……求求您。”
“不认罚,我便只能将你们交予夫人了,她近日胃口不好,城里最近总是有人失踪,你们应当也听说了。”
两人哭得有些喘不上气,阮洵摇了摇头:“机会只有这一次,只要留下一双腿,我便如她所愿,送你们其中一人离开。”
“来吧,我只等到茶水滴完。”
他将茶杯斜立,盖子露出一条窄缝,杯子就这么倒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催命符似地响起。
再后来的事秦君一实在不想看,两人为了一把斧头苦苦相争,最后是回忆的主人,这名叫寻清的少女抢赢了,她不利索地砍掉了自己腿,骨肉难以分离,最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用虚弱的气音道:“放姐姐走……让她走。”
阮洵脸上虚伪的笑不知何时消失了,他现在才像一条蛇,吐着信子,立刻要咬上来的样子,抚掌道:“精彩,实在精彩。”
他走过来,捡起那把染满鲜血的斧头,将另一名少女的腿同样砍了下来。
秦君一第一次知道虚弱的人也能发出这样刺耳的尖叫,阮洵在寻清泣血的谩骂声中将她送走了,却又在祠堂杀了她。
“来,求你信奉的神女,你看她应不应验。”
这是寻清生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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